郦也不欲和萨尔瓦多二世多扯他的蚂蚁,于是话题又回到日记本上:“连你都觉得这日记内容恐怖,那她出院前肯定还没好,院长竟然就这么让她出院了?”
“唉,”萨尔瓦多二世长叹了一声,唏嘘道,“人哪有不疯的。”
“我不是挺正常的吗?”郦也目光在日记本中乱糟糟的文字上流转,漫不经心道,“我是我们中最正常的一个了。”
萨尔瓦多二世终于放弃了他那犹如鸵鸟埋沙、王八缩壳般的姿势,扽长的脖子仿佛僵硬的木棍上戳了一颗头,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郦也一会,断言:“你要是正常,就不可能出现在这。”
郦也:“……”
“你回去吧。”郦也头也不抬地道,“省的明天大总管又不让你去花园看阿道尔。”
萨尔瓦多二世一丝不苟地纠正他:“是总管大臣,不是大总管。”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郦也敷衍地摆了摆手。
萨尔瓦多二世拖着瘦长的身躯离开了,他走之前,郦也问:“现在是几点?”
“第十二圈。”萨尔瓦多二世回答他。
郦也没听懂,他觉得自己和这人可能存在交谈障碍,于是低头继续研究那本日记去了。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晚上,病房笼罩一片蒙昧阴冷的昏暗之中,郦也慢慢坐起身,病床正对着窗,而此时的窗外,是一片静止的弥天大雾。苍白冷寂的雾气就像一道帷幕,涌入这间小小的病房,攫取走它的温度,却还给它无边的诡谲和孤独,这让郦也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一个人。
郦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可是按钮就像是坏了,毫无音讯传出。他下床准备出门去找值班护士,走了两步感觉到自己脚底似有黏腻粘连,低头,才发现自己竟蹚在一片暗红的液体中。
他的目光游弋,一直追着那液体到了门边,红色的粘稠液体正从门缝里缓缓流进来,侵蚀着洁白地面,郦也若有所感地回头,那本日记摊开着,就放在他刚才躺过的枕头旁边。他皱起鼻子,闻到一种像铁锈的甜腥味,令人作呕。
他踩着血一样的液体,走到了门边,伸手拉开了自己病房的门。
原本应该是走廊的门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黑暗,就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匿于其中,郦也感觉到自己在被注视,耳边充斥着无数道扭曲的声音,是呐喊,也是呢喃,更是诅咒,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脑海翻腾,就像是要炸开一般。
砰!
门被他大力关上,那些声音变成了不清的呓语,但依旧能听见,和日记中所描写的一模一样。
第一反应,郦也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他退回到病床上,合上日记,闭眼,安详入睡。然而再次醒来,他依旧处于浓雾中的病房,血红液体已经漫过了病床的床腿。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睁眼,进入视线的依旧是窗外苍白的雾。
地上的血迹和门外的呓语都消失了,他来到了“早晨”,但是他和日记的主人一样,困在了自己的病房里。
他检查了病房的各个角落,没有任何变化,病床、床头柜、柜子里衣服、椅子甚至日记本都还在,只是院长和护士长,还有他的病友却消失了,徒留下他和这间小小的病房,镶嵌在一个窗外是浓郁雾气、门外是黑暗混沌的世界里。
他安静地等待了很久。诚如日记所写,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到了某一个特定时刻,郦也又听见了门外的呓语声,门缝里再次开始渗出血液。
可是如果朋友一直被困在这里,那她是怎么将日记本送给自己的呢?
郦也之所以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是因为他患有失忆症,有时候忘记的是很久前发生的事情,有时忘记的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经常断带,这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和困扰,为此他不得不进入医院接受治疗。
而无论他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来朋友是怎么将日记送给自己的。
但他意识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朋友本人离开了医院,但是日记却遗留在了病房里,护士就会处理掉她的物品,而这本日记的扉页上写着“赠郦也”的字样,护士就将日记拿给了郦也。
可是,朋友真的出院了吗?
郦也看向正在渗血的门,还是说,她为了逃离这里,走进了门外那个混沌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