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竹蜻蜓」

后遗症 文笃 2929 字 9个月前

随意往下晃一眼,简直没有比这里视野更开阔的地方。月朗星疏,坡下一盏盏昏黄的灯像芝麻饼里的黄色芝麻,和港口海滩摇曳的篝火连成一片片。

潮湿温热的海风吹过来,吹得背脊上的汗凉了下去,她和旁边跛着腿的老阿婆坐在那截枯了的树干上,湿了颈下的发,一同晃悠着腿,举着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对瓶吹。

田兰慧一口气把橘子汽水咕噜咕噜地喝完,指着那一片似是在跳跃的篝火,比着手语问她,

“我以为你会问我,一个死老阿婆腿脚这么不方便,为什么硬要住在坡上,让你每天来来回回地背?”

她当时看着那一片火,橘子汽水不要命地往胸腔里灌,好像熄灭了身体里的那一道火。

喝完,她也比手语,“我也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愿意留下来每天接送你,也不愿意回南梧?”

田兰慧“啪”地一声,在她背上赏了个大巴掌,才比着手语,一字一句地强调,“因为你不安排好我,你阿婆做阿飘也不会放过你。”

她没回答桑斯南的问题。

但这两个问题都没什么意义。就像问她们屁股下面坐着的那半截树干,为什么要倒在这条路上一样;就像去问那家订了三个月酸奶但门口奶箱都装不下了的人明明都走了,明明只是打个电话的事,但还是不愿意退订来自北浦岛的酸奶一样。

没有答案。

又一个凌晨六点半,浅金色的海浪追到了岸边,港口的渔船一艘艘地窜了出去,在水波涟涟的海洋里用自己厚重的生命力努力跳跃,发出巨大的声响,掀开涛涛的海风。

沉睡着的北浦岛醒了过来。

桑斯南提前送完最后一瓶酸奶,凌晨懒洋洋的阳光倾洒在轰隆隆的机车上,热了她的半边脸,她掰了一下车前方的方镜,将有些刺眼那轮金日折射到了海平面去。

开了一路,在宽广的大马路上冒出一个人影,穿着白裙赤着脚的女人,慢慢悠悠地在被日光晒着的柏油路上走着,海风将她白色裙摆吹得扑簌簌作响,勾勒出女人柔软的曲线。

车开过去的时候,桑斯南看清了女人的脸,骑行的速度好似被放慢,漂亮的侧脸在金光辉映下好似被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是游知榆。

桑斯南犹豫着抿了唇,还是没松开油门,就这么开了出去,她不是会停下车来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的性格,更何况,她和游知榆也才碰过几次面。

巨大的风掀乱游知榆的发。

她抬了头,看到那台轰隆隆的机车从她身边路过,骑着机车的人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和白色短裤,背影纤瘦,曲线优越,头发被海浪掀得飘扬起来。

机车越开越远。

她眯了眯眼,良久,收回视线,看旁边大海浮着泡沫的汹涌海浪打在礁石上。

海浪声音汹涌,泛着滚儿,但没过多久,那阵轰隆隆的机车声又跑了回来,带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风,停在了她旁边,轰隆隆的声音消失,机车熄了火。

她望过去。

开过去又开回来的桑斯南就停在她旁边,停在蓝色海岸线前面,看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半截。

“你鞋坏了?”戴着头盔的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逆着海平面上飘来的金光,头盔上还有个小小的竹蜻蜓,被海风吹得呼噜噜地转着圈。

“对。”游知榆扯开自己的裙摆,伸了伸自己被磨得有些红的脚,语气有些可怜,“走了半小时了,脚疼。”

桑斯南抿了一下嘴角,下了车,揭开坐垫,从里面拿出另外一个头盔,又关了坐垫,自己先坐在车上撑着车的平衡,把头盔递给游知榆的时候,那头盔上的竹蜻蜓也被风吹得悠悠地转。

游知榆看了那竹蜻蜓一会,提了提唇角。

桑斯南又缩了缩手指,差点要把头盔收回去,“你要不要坐?”

“没说不要。”游知榆接过头盔,很自然地并腿侧坐在桑斯南身后,捋了捋自己被吹落的发,按住自己的裙摆,“谢谢。”

“不用。”桑斯南又是这两个字。

拧了油门,车开始抖起来,游知榆没注意,一不小心就被抖得往前面倒了一下。

叮铃叮铃,有链条轻晃着的声音传来。

逐渐升腾的气温下,投在柏油路上的影子贴紧了短暂的几秒,潮湿的海风吹拂过来。

原本隔开的腿不小心靠在了一起。

好似过了电一般,细腻皮肤上传来灼烫的温度。

连同有些湿粘的汗水,连同金属腿链与细腻皮肤不一样的触感。

桑斯南迅速松开油门,接着往前靠了靠,拉开两人距离,拉开两条不小心挨到一起的腿。

中间的间隙瞬间隔得远远的。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