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又到市场买了瓶水放在田兰慧那盒用了一半的粉笔后面,顶着已经在海平面上摇晃的太阳,只准备回去睡觉。
才不管什么咖啡馆和风铃花呢。
“嗡嗡——”
走了没几步,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停住脚步,走在她前面的萨摩耶疑惑地转头看她。她打开手机,一条短信亮了出来:
【谢谢你帮我把手机送回来】
桑斯南攥了攥手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回一条过去,比如说“不用谢”,比如说“没关系”。
但她并不想和游知榆产生过多联结,哪怕是一句“不用谢”。或者是说,在面对这种很陌生的社交状况时,她总是会产生某种莫名的不适。
抛弃南梧的一切后,她把自己在大城市学到的社交能力也全都抛之脑后。不接电话只发短信、不爱说话有时候宁愿装作自己是个哑巴和人用手语交流、凌晨送酸奶白天带着狗接送慧兰阿婆然后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开着据说是一晚上一度电的空调闷头睡觉……
在北浦岛,只要不怕被议论,她完全可以做这样的怪胎,只让自己舒服,没人手里死死攥着她的命门。
但在南梧不行,如果她在群面的时候比了一通手语,那她将无法进入任何企业的第二轮面试,付不起一个月两千六百块的房租,更没办法给厉夏花买洗衣机、空调和液晶电视。
桑斯南最终还是没有再回那句“不用谢”过去,而是选择手机锁了屏,可下一秒,手机又传来接连的振动声:
【还有,谢谢把我送回来】
【酸奶也是,很好喝。】
-
【不用】
思来想去,桑斯南还是发了这句话过去,便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迈着步子带着狗往家赶。
闷热的日光不要命地晒在头上,从老婆笑驿站门口路过的时候,驿站里穿着白背心胸口晒得发黑的驿站老板就拿了一堆快递出来,和坐在轮椅上扇着大蒲扇的老板娘聊天,
“那妹妹一看就不是北浦岛的人。”
那妹妹?
一看就不是北浦岛的人?
游知榆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桑斯南摇了摇头,将这个名字赶了出去。临近正午的太阳严刑拷打着颜色东一块西一块的柏油路,萨摩耶也东一步西一步地迈着四条腿。
名字是赶了出去,可人却是出现得猝不及防。
没走几步,她看到游知榆穿着淡蓝长裙走在路上,深蓝丝巾裹在纤细曼妙的腰上,充当腰带,将宽松长裙一分为二,勾勒出性感的腰线。
北浦岛鲜少有人用丝巾这种搭配,更别提将丝巾当作腰带,显出那一截细瘦却柔媚的腰。就像晃晃悠悠的银色腿链,出现在北浦岛,会让老婆笑驿站的老板感叹一句“这妹妹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
只会伴随着“游知榆”这个意外。
可这会,游知榆手里正抱着一堆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意外”——硕大的快递盒垒在一起,几乎已经垒到了她高挺的鼻尖。
她微微侧俯着脸,挽在脑后的发丝有几缕湿漉漉地耷拉下来,滞留在挺直的脖颈下,贴着慵懒的浅金色日光。
即使被狼狈的热意裹挟,她也决不像北浦岛上的任何人,仍旧挺直着背,任由黏腻的汗水从矜贵的下颌淌下来。
桑斯南觉得游知榆不该自己来拿快递。
不对,游知榆为什么要任由自己出现在这个路连着海的小城,来这里开着一家注定没有生意的咖啡馆,如此狼狈地搬着这些快递?
但某种程度上,会每天凌晨赤着脚在海边礁石上跳舞的人,就算作为公主身份出生,却也不会是那种娇滴滴连个快递都不抬手自己搬的公主。
她的确和其他公主不太一样。
桑斯南静静地注视着这样的游知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人面前。
轰隆隆的机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裹挟着海浪湿气的风,游知榆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有狗吐舌头哈气的声音。
游知榆不由得抬起头。
逼仄的视野里,快递盒连同摇晃的日光模糊了视野,有条白花花的萨摩耶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闲散地慢慢踱着步子走着。
女人戴着水洗蓝色的鸭舌帽,将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挽成了松垮的低丸子头,罩在鸭舌帽下。穿着白色帆布鞋,两条纤细的长腿在宽大的牛仔背带裤下晃来晃去。
快要从她面前走过时。
女人停住脚步,略微仰头,抬起鸭舌帽下的眼。
也许是错觉,视野在这一刻变亮了一些,灿白日光从海平面跃过,将女人微微抬起的脸照得又白又亮,漂亮的高鼻梁在脸侧投上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