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猎猎,方才下楼时天上正落下小雪,雪花被灯火通明的夜晚照得怜弱不堪,她也懒得再上楼拿伞。
此刻,左手打着她妈带给她的伞,右手插在口袋里,感受着红包上属于云洄之道纹路。
红包上花纹微微凸起,她无意识地用指腹抚着,走的每一步都感到沉重,似乎站不稳就会跌下深渊。
任予晗妈妈不知是感受到了气氛有点怪,还是没有感觉,只是随口找些话说,“那个女孩子好高啊,是不是因为穿靴子了,比若游高了半个头。”
“有鞋的原因,但她本身也很高。”楚若游轻声回答。
“是吧,看着有一米七几,比予晗都高。高点好看,现在没有女孩子高不好找对象的说法了。那男的高的,不在乎女孩高或矮,男的矮的,还想找个高的老婆改善下一代基因呢。”
她说着笑起来,想到她家好几个侄子都没比侄媳妇高多少,还引以为豪,便觉得好玩。
辛瑜沉默地听到这里,陪着任予晗妈妈笑了一声,“嗯,是这么说。”
叫裹着雪花的冷风吹得楚若游满腔难受,险些作呕。
好在她家离小区门口近,很快就进了单元楼,让这些话断了开。
楚若游从任予晗妈妈那里得知,任予晗在这边吃过午饭,还是回了婆家那边。
卓晖特意登门来赔罪,又是买花又是献宝,后来两人独处谈了一会,任予晗便消气过去了。
具体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他们当父母的不晓得。
猜测是夫妻之间拌嘴争辩,也觉得正常,哪有一个屋檐下还不吵架的。
加上卓晖平时性情温和,给长辈的感觉是礼貌又稳重,反而任予晗稍强势些。
所以娘家这边没觉得女儿会吃亏,也就没把事情放在心上,见她愿意回去,皆大欢喜。
辛瑜从头到尾听完,欣慰道:“两口子年轻,难免有矛盾。能和好就行,不然这年过得你们心里也不好受。”
“是。还好他们这么多年感情一直稳定,都不怎么吵,我还指望他们明年有生孩子的打算呢。”
说着脸上露出幸福向往的微笑来,还很“开明”地骄傲说:“我跟她说了,我退休后就是享福的,孩子我是不会帮她带。让她婆婆操心去吧,我就没事抱来看一眼就好了。”
经典话题一出,楚若游心觉烦躁,面上的笑容却更和煦,好不让人看出心绪。
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转而回了房,不再听那些话折磨精神。
客厅的电视传来华丽的音乐声和热闹的掌声,她坐下来,拆开云洄之给她的红包。
云老师这人能处,有钱还大方,厚厚一沓子红色纸张娇艳欲滴,楚若游数着钱笑出声来。
不全是因为钱笑,而是因为反差。
云洄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看外表清秀漂亮,可爱灵动,眼睛看见她,脑海就能想到很多美的事物,绝不会想到钱上。
但云洄之跟她相处之间,却总有铜臭气的存在。
初次聊天就开价八百,楚若游那时想,要的不低。但住宿费加上导游费,这个数应当给,也总得留些盈余在“临时女友”
“如果不是单身,那你就要跟家里说,不要藏着掖着。等谈稳定了,明年把人带回来看看,谈谈订婚的事宜。如果是单身,年后肯定要给你安排相亲了,你不想见面,可以手机先聊着。你用不着抗拒,这种事又不丢人,你予晗姐跟卓晖不也是别人介绍认识。”
楚若游低声笑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原来是年还没过完,就急着考虑把我嫁出去的事了。”
辛瑜却没笑起来,反而轻叹了口气:“妈是想你一直在身边,但你自己看,逢年过节家里聚会,大家聊的都是你们这些事。你们小辈不省心,我们老的也没面子。你二哥这回认真了,明年就娶媳妇,你看你二妈今晚多高兴。”
楚若游静了很久,以防备的姿态抱胸:“我爸让你来跟我谈这些?”
“你爸比我更关注,但这些话也是我想说的。他是怕跟你吵起来,所以不亲自说。若游,该懂事些了,父母又不是想害你。”
明知她为什么谈起这些,却不能戳破,楚若游复杂良久,因她的话陡然火大起来。
将情绪压下去,有些冷漠地说:“就说到这吧,今晚我不想聊,这个冬天都不要再聊。你身体不好,先不要操心这些了。”
辛瑜听出她不耐烦了,也不高兴,“我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不操心你怎么行?”
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楚若游那般希望她快些好起来,不受病痛和治疗的折磨,她却拿这样的话来诛心。
楚若游的眼睛一下子发酸,眼泪将眼眶模糊了,她压抑地问:“妈,拿话吓我有什么好处呢?”
辛瑜压着声音,“我在跟你沟通,是你想回避,还拿我的身体做挡箭牌。”
“好啊,我们沟通。”楚若游点了点头,抬手将眼角溢出的眼泪擦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吧。”
“过完年三十岁、让你们没面子,二妈因为家里有喜事很高兴……说到最后,来一句不是想害我。”
楚若游问她:“父母当然不害自己的孩子,但说了这么多,有一句是为了我吗?你们为了你们自己不被人背后说闲话,所以必须逼子女去完成大部分人在做的事情,哪怕子女不情不愿。”
辛瑜算是听明白了,脸色更加难看,“你觉得你没问题,是我们当父母的自私了?”
“你们没问题。但我们大家都自私,互相指责不着,但凡有一方无私,就不会除夕夜在这里闹了吧。”楚若游戳破。
“那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现在跟你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