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她听见楚若游平静的声音,蓦地睁大眼睛。
不是完全没想到楚若游会道歉,但就是惊讶,楚若游的嘴巴平时最厉害了,道歉竟然一点迂回都没有。
楚若游的神情因为太过认真显得深情,她的眼型很好看,再加上轻度近视不戴眼镜,所以看向某处时哪怕漫不经心也会有几分聚焦后的深情在里头。
事实上她看小章小狗都是这深邃目光。
云洄之早就发现了。
奶茶有层次的甜意在口腔中肆意流窜,融成一方良药,将两个小时前刀子扎过来的伤口包扎治疗,但仍然是不好受。
云洄之眨着眼睛看她,又低下头,乖乖地自觉反省,“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边界感,说话冒犯到你了。”
“你说的对。”
云洄之看人时眼睛亮晶晶,哭过以后更亮,折射出让人心软的微光。
楚若游情不自禁摸她的头,顺着马尾而下,再轻拍拍她的背道:“我是没出息,聊得的确不开心,每回一句都是对好心情的损耗。我自己没发现而已,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飞行员的眼睛。”
她没有再回复任予晗,这两天的对话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安慰,还险些毁了她连日来的悠闲自在。
楚若游将她的对话框删除了。
云洄之被夸得浑身不自在,又不赞同自己说过的话了。
“才不是没出息,你只是重感情,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输入指令后说不喜欢一个人就不喜欢了。”
楚若游笑起来,眉目流转:“嗯,当然。但你也有说错的地方,比方说我不是去为她买醉。我是觉得她影响到我,有点烦,她把我注意力牵走了,我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待,转移注意力。你可以理解为告别过去,而不是沉溺旧人。”
云洄之耷拉着头,“对不起,那我跟你说对不起,我把你想得太弱了,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还乱说话。”
楚若游不怪她不了解自己,如果她了解,自己就不会跟她虚度光阴。
释放本我时,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反而更自如。
比如从小到大,学校搞活动,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把父母家人请去学校看她演出的这个环节。
她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可以洒脱地弹琴唱歌,主持节目,但是父母长辈出现,她就变成了硬着头皮继续。
她对云洄之妥协说:“既然你不希望我去酒吧,我就不去糟蹋地方了,我们晚上逛逛街就好。”
“我希望的!我也想带你去热闹的地方玩,想陪你去酒吧释放。当时不开心是因为我以为你难受到要拿你不喜欢的酒来排解,我很担心我对你用处不大了。”
她可怜兮兮的语气让楚若游的心被什么给撞了一下,立即问:“怎么会那么想?”
“你不就是为了放松心情才找我做旅伴嘛,我一直都知道啊。但是你没有变得更开心,反而要去靠酒一醉方休,那
你来不来蒹葭镇都一样,我怕你不需要我了。”“好好,
那都怪辣椒籽。既然眼睛不舒服,
你休息会吧,我来做菜。”
云洄之按住她的手:“不行,那怎么可以,说好我做。”
哪有让甲方伺候她的。
“怎么不行,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啊,虽然不好吃,就当体验。”
楚若游做菜比云洄之快,因为她的做法更简单,怎么省事怎么烧。
所以味道没有那么丰富,口感也一般,但是云洄之吃得很专注,她恨不得把菜扫光。
因为这是吵架后的特殊待遇,是意外之喜,是福利!
以后一定没有了,所以要珍惜。
看着云洄之吃饭的样子,楚若游心中的空缺好像暂时被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物填满。
可能是清风,可能是空气。
你知道那不能真的装满一个容器,但满足感油然而生,你也不能否认。
在奶茶店门前排队时,街两边是仿古的商业建筑,长街被屋檐分为暗-明-暗三个部分。
楚若游站在南边的阴影下,看着半臂之外的明暗交界线,任性地想往阳光里多走几步。
她看着包上系着的云洄之给她精挑细选的转运珠,抚摸上面比老虎还威武的生肖狗,回忆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怦然心动。
那时她跟云洄之还不熟,连彼此喜欢什么样的姿势都没完全摸索出,但云洄之能发现她的不开心,想办法买小礼物哄她。
那时她吻云洄之行为是冲动的,她没有多想,她就是想亲一亲面前的女孩,不含丝毫挑.逗,只是嘉奖。
这样的瞬间有很多,但是她都不做任何整理和回应,任由心跳加速后回到冷静的速度。
有时候甚至云洄之只是闲得发慌简简单单唤她的名字,喊完别的什么都不说,她也能兀自躁上一会。
她在队伍里耐心地等着,今天的队比之前跟云洄之一起排的更长。
她一遍遍地想,既然说错话让她愧疚到跑来吃苦头,又为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刚才在怕在破防什么?
她怕云洄之把短暂的关系当真,过度在乎她,企图干涉她,从而影响到她旅游的心情?
还是怕,云洄之藏不住的情意,让她误以为云洄之多么在乎她,才会为一个不存在的“前夫”乱吃飞醋,但实际上根本不是。
这种“误以为”让她吃了很多年的苦头了,她早就受够了。
云洄之只是很善于讨人喜欢,也很喜欢在形形色色的人身边周旋,她跟谁都能聊起来,把别人逗笑。
谁知道云洄之让多少女人误以为她在乎她们呢?
所以楚若游迫不及待划出了一道界限,喝令云洄之退到线那边去。
但她的话太重,本可以情绪平稳解决的事情,被她弄得极度不理智。
拎着奶茶回来,找到云洄之时,正碰见云洄之蹲在地上擦眼泪。
看到地上的影子,她抬起头无辜地眨眼睛,第一时间说饭还没做好。
楚若游随之看见台面上几盘切好的菜,再看见云洄之那张不染纤尘的面容,她突然就没了界限,继而反感自己。
无论云洄之存着何种心思,她也只会为人付出,从没索要过金钱以外的东西。
甚至钱方面,她也要得不算多,因为住宿费就占了大部分。
除了钱以外,至今为止,云洄之要的不过是离开之前要通知她,还有上回她心血来潮,问能不能在夏城请她吃顿龙虾。
自己没答应,她也不纠缠,当晚就开开心心地傻乐了。
可见云洄之没有妄念,至少这段关系绝对不会让别人吃亏。
既然如此,那么云洄之给她的,她为什么不可以全盘接受,为什么要思虑过甚。
管人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对方能满足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愉快就好了。
楚若游以前倒是对另一个人真心实意,足够尊重和爱惜,一举一动都三思后行,筹划再三。
也确信对方有几分真心给她。
结果呢?
不仅没落着什么好,十几年精心苦恋的时光加起来,都不如这几天与云洄之肤浅的作乐来得痛快自在。
可见多思无益,人与人之间能到何种地步主要看缘分。
缘分不到,十几年也是白废。
缘分到了,任凭如何克制也会不由自主往前走。
她信她跟云洄之有缘分,只是不信这缘分有长久的属性和必要。
云洄之自告奋勇做善后,进厨房刷盘子洗碗,楚若游在餐厅等她。
没过一会小章趁午休时间进来,从冰箱里取出餐盒加热。
两人都不想讲话,全无交流。
楚若游看他背对自己,想是感到不自在,就先上楼回房间了。
云洄之出来没看见楚若游却看见小章,他带着块粉色表带的电子表,穿件玫红色的短袖,十分耀眼。
云洄之坐到他对面,“你怎么穿得这么嫩,想勾引哪个良家妇女?”
本以为小章会冷着面否认,谁料小章抬头,缓慢地问:“这样能吸引到人吗?”
“男的女的?”
小章强调:“直女。”
她特意排除了云洄之她们。
云洄之切了声,“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直,我觉得男生也要清清爽爽漂漂亮亮才好看。直女怎么想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然你去问问楚若游?”
小章像听到太平洋的水干涸一样震惊:“楚女士是直女?”
“直得很啊她。”
但云洄之没打算把楚若游离过婚的事说出去。
小章纠结半天,出于礼貌,没有问出更隐私的问题,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问问她。”
“稍等。”
云洄之当场发消息问楚若游:[小章先生问,他今天这套打扮能不能吸引到女生。]
[楚若游:好看,但略显稚气,不够成熟稳重。]
云
洄之逐字转告。
“谢谢她的意见,我会考虑。”
小章盖上饭盒,坐得笔直,严肃地跟云洄之说:“但我认为她是直女的事情存疑。”
云洄之损他:“啧,你怎么比我还自恋,说你稚气就不是直女了。”
“你们俩不在交往吗?”
“不在。”
“你们俩是单纯的朋友吗?”
“不是。”
小章起身:“洄之,你对直女的定义请不要放得太泛。”
云洄之捧着脸问:“那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不清楚,反正我不会在三伏天去为你排四十分钟买奶茶。”
小章看见云洄之一脸不知情,大发慈悲跟她说:“她买奶茶回来遇到闻女士,闻女士说想喝,问她今天的队长不长。她说看着不长,但排了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这一不小心不得热到中暑,楚若游那么怕晒的人,就为了哄她吗?
“你的直、女朋友对你很好。”
小章总结。
他的断句怪怪的。
云洄之好像被太阳烤着,心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