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问:“怕什么?”

是在回应她方才的那句“好怕”。

唐棉下吸了吸鼻子,梦中血腥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她心口一阵被人揪着似的痛感,“怕亲人离开……”

唐棉下并不知晓,她难受,暴君亦不好受。

这世上没有倘来之物,她能为他缓解痛症,弊端大抵便是要他与她同悲共喜。

景砚南这时候才切实察觉出,昨日心口的憋闷同现下一样,皆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而是心气不顺。

是一种本同景砚南扯不上关系的心理情绪上的波动。

昨日这种情绪明显,却并不如此时这般激烈,想来这噩梦于她而言比之嫁给姐姐的心上人还要令人难过。

文清寺一遇后,景砚南曾怀疑过她便是两年前梦中老僧所说命劫,故而让人查过她的身世,知道唐棉下是楚国前朝的小公主。她所谓的亲人,早便已经离开。

人生中从未有过安慰人的经历,景砚南莫名便想起梦中那个荒唐的自己倒是很会哄人。

这辈子的软话大抵都在那梦中说尽了。

小姑娘还抱着自己胳膊在小声啜泣,哭得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眼泪将他衣袖都沾湿。

景砚南黑着一张脸,伸手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拍了拍,这便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许是她本也没想得到什么安慰,在暴君怀里哭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只剩肩膀还时不时轻颤一下。

哭了太久,浑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唐棉下声音亦是软绵绵的,她松开抱着暴君胳膊的手,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被她眼泪沾湿的地方,气息不稳轻轻道:“棉棉哭完了。”

行,还知道给他擦擦袖子。

景砚南低眼瞥向被她擦过的袖口,同不擦并无分别。

天已经蒙蒙亮,到了该去上朝的时间,景砚南将小姑娘重新塞进她暖融融的被窝里,唤了徐延喜进来。

皇帝的起居本由贴身宫婢负责照料,可景砚南不喜女子近身,自登基以来便都由徐延喜一概负责。

徐延喜早便候在外面,一听传唤便躬身进去。

内殿屏风后的寝床已经被明黄帷帐完全遮挡,徐延喜知道这里头还睡着一个,脚步便放得更轻了些。

自景砚南登基以来,徐延喜便服侍在他身边,从未见过陛下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这张龙床更是没有第二个人上去过。

虽说里头这位小姐是因着对陛下的痛症有缓解之用,但不可否认她确乎是史无前例的头一个。

只可惜瞧着年纪尚小,在徐延喜看来,不仅仅是不通□□这样简单。

如若不是八九岁的稚童,很难有这样简单的心性,大抵是脑袋有些问题。

或者说,多少是有些傻的。

但往好处想,若非因为傻,即便是于陛下有益,也不可能这般安稳地同陛下共处一室,还同榻共寝。

徐延喜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失了脑子便是这位小姐的福分呢。

想到这里,徐延喜轻咳了一声,暗道怎么能说是失了脑子。

那叫天真纯粹。

徐延喜从衣架上取了绣龙朝服,同往日里的任何一天那样,给陛下换上。

可刚穿了一只袖子,床帐便被一只嫩白的小手扒拉开,随即从里面露了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出来。

她眼尾还泛着绯色,眼珠黑亮如葡萄,眼白水洗过那般清澈,就那样巴巴地望着徐延喜和皇帝。

“徐公公,陛下说要我伺候他更衣的……”

徐延喜动作停了停,立即去看陛下脸色。

他们当太监的,最善察言观色,见陛下面上并无不悦,徐延喜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儿。

心中猜测莫不是陛下真对这位小姐有了什么想法?不然为何允她这么多例外呢。

景砚南昨日说那话也只不过是想逗逗她,看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毕竟曾在楚国皇宫中当了那么多年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亡国后又被送到承安侯府,从未过过什么苦日子,想来也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

故而景砚南并未真想叫她伺候什么。

本以为她应已经将那事忘得精光,哪知她不仅记得,还当了真。

景砚南挥了挥手,示意徐延喜退下,对还扒着床帐往这看的小姑娘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给孤更衣?”

唐棉下听了忙从床上下来,绣鞋也没穿好,趿着便到了景砚南面前来。

她从已经退至一旁的徐公公手中接过明黄朝服,朝服重量不轻,压在她细瘦的藕臂上沉甸甸的。

唐棉下站到暴君身前去,愣了愣觉着不对,又拎着衣服站到了他身后去。

徐延喜在一旁看着只觉着难。

景砚南生得身姿挺拔,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

徐延喜给他换衣时都有些费劲,这位小小姐这样娇小玲珑的身板,站在他身后单薄又瘦弱,头顶也才到景砚南肩胛处,瞧着又笨手笨脚的,像是根本没干过这事。

不知要如何才能妥妥帖帖地给陛下换好这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