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伴会合的我有许多想问的:被倒灌的海水冲走之后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在怪鱼肚子里还能安然无恙?阿拉比和小吉祥草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在这些疑惑脱口而出之前,我看到了我们四周的处境。
明明从外界看是拥有巨鲸身体和人类怪手的恐怖海兽,体内却全然是纵横交错的金属结构。精密复杂的齿轮、连杆、传动装置被巨大的铆钉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又随着设置传达的指令将食道口吸入的海水精准分流压入动力系统,袅袅升腾的蒸汽从轰隆作响的机器炉中散出。
所有机械管道通往同一个地方,也是这个怪鱼体内胸腔的位置,一棵巨大的榕树扎根在那里。青苔像铁锈一样覆盖在庞杂的管道表层,而管道又像藤蔓一样缠绕吸附在巨树躯干上,包裹着中心的瘤,亦是这半生物半机械海兽的心脏。
“这、这是能真实存在的生,唔,生命?”我一时间被震惊得不知如何言语,“它是生命吗?”
“是哦,是比蕈猪还要奇特的人造生命。”阿拉比,或者说纳西妲答道,“除了机械系统为心脏也可以说启动器供能,它的生物系统能过滤消化海水中的污染和浮游生物,是枫丹那边常见的清道夫。”
“听起来像是某种无害的存在。”
“在枫丹是这样的,但它不该出现在须弥,它的胃口被养大了。”纳西妲伸手指向另一侧,在胃的方向,“奥摩斯港的大家都被它吞掉了。”
105.
在通往胃部的路上,赛诺告诉我,他和阿拉比在被海水冲出石室的一瞬间就被外边张开巨口的怪鱼吸进了体内,他们勉强从遍布机械守卫的食道口逃到胃部的平台,发现这里早就有许多奥摩斯港的商人在自发帮忙打捞从水道漂流过来的受难者。
估计那阵汹涌的海水不仅灌入了灯塔,还席卷了整个奥摩斯港。
“我想你会很高兴见到一个人。”
领路的赛诺停下脚步,于是我看到了我这场冒险的初衷——克利普斯老爷正拄着拐杖指挥商队里的青壮年制作木筏。
“父亲!”
“克莉丝!我的孩子——”
我扑进克利普斯老爷怀里,眼眶发涩,背脊上的伤口也开始疼了起来。听到父亲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又变得娇弱不堪了。
106.
克利普斯老爷为我擦干眼泪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手上缠了绷带,如果我那时多看几眼,就能分辨出那是我很熟悉的被灼伤的痕迹,但我没有。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能感受到粗糙的纱面刮得我脸疼,但这种细微的痛感让我无比安心,因为我可以尽情地抱怨出来:抱怨父亲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抱怨我走了又长又黑的暗道,遇到的幻境;抱怨我被海水冲走一个人在外边徘徊了许久。
我急切地把我短暂又漫长的旅程分享给他,然后克利普斯老爷就会摸着我的头说——
“你做得很好了,克莉丝!”
“你为奥摩斯港的大家打开了出口,你是我们的英雄,是我的骄傲。”
我满眼迷茫地从克利普斯老爷怀里抬起头,“出口?英雄?”
我只是想撒个娇而已……英雄是我吗?
周边的人群都聚了过来,尤其是我们家商队的人都亲切且有共荣焉的注视着我,他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我们都坚信,您就是草之王口谕里的无色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