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黎，74区来的？”女医生喊他。

许黎回过神来，“对。”

“你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平时的饮食尽量多补充蛋白质，优质碳水、维生素和矿物质。”

“如果有条件的话……”

她多看了许黎两眼，认出来他穿着的衣服品牌，心里略为疑惑，下城区跟奢侈品牌可从来划不上等号，但她并未将疑惑表露出来，只略作沉吟，建议他，“可以买几只基因修复剂使用，对你有好处。”

“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大概需要三支左右。”

许黎问，“您这儿没有么。”

“没有。”医生摆摆手。

“只是给你提个建议，那玩意有市无价，弄不到也没关系，慢慢养着，毕业前总能将身体养好的。这是给你的消炎止痛药，还有两盒钙片和维生素……”

“总共56元，扫这里就行，”

许黎依言扫了码，“谢谢医生。”

他拿着药跟谌易安出来，迎面撞上申奥开着辆半新不旧的农用小三轮过来。

“快让开，快让开。”

没等三轮车停稳当，两个裹得看不清脸的男生跳下来，抬了个血糊糊的人冲进了医务室，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血腥味，以及刚把车停稳的申奥。

“许黎。”对方神色严肃，满眼悲痛。

许黎冲他点头，“出什么事儿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种植区回来的，不就异变么，”申奥揉着自己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脸，神色沉重又无奈，“受伤的是个大四学姐，叫温媛，她种植的白菜出现了异变。”

“只是最低等的e级异变，白菜主体增大至一米五左右高、直径约为八十厘米，叶片活过来的时候她恰巧在旁边收菜，还来不及躲避手臂就被卷了进去，幸好……”

幸好最先被卷进去的是手臂。

幸好她旁边有其他人在，及时将她拖了出来。

“只是半截手臂粉碎性骨折，周围的人救援及时，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申奥搓着手掌和脸颊，硬跟许黎挤出个笑来，“植物异变从低到高共分为e—s六个等级，只要不是c级以上，通常不会有生命危险，咱们通常碰到的都是c级以下的异变，最多是断个胳膊腿，严重点的也不过是断根肋骨而已。”

他神情呆滞的看着地面，像是在跟许黎说话，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不会有事的，死人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许黎，你不要怕。”他低声呢喃着。

许黎，“……我反而怕会吓到它们。”

申奥沉默片刻，抓了抓头发，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你的这个冷笑话，跟你在考场上说的那个，同样的……不好笑。”

许黎疑惑，“考场？什么笑话。”

他整场考试做题花费了45分钟，剩下时间都拿来睡觉了哇。——没办法，原主身体太差，导致他不得不依靠充足的食物和睡眠来补充恢复体能。

哪有时间去说什么笑话？

莫非是他说梦话的声音太大了？

不对……

他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呀。

见他满头雾水，申奥干笑两声。

“就是你跟老师说你梦到自己有个农场，长宽各有几百公里的那个事，被人发到学校论坛了。”

“这是什么值得发论坛的事么？”

许黎颇为不解，他也就是在考试的时候跟老师闲聊两句而已，旁边有人不认真考试听到就算了。

还如此大费周章的发出来，是想干嘛？

申奥继续干笑，“方便嘲讽你吧。”

许黎有点懵，“嘲讽我什么？”

“嘲讽你没见过真正的农场什么样呗。”

那个帖子底下全是群家里有农场的少爷们在阴阳怪气。

趾高气昂的嘲讽许黎是“小鼹鼠”。

说他常年蜗居在下城区的地下城里，靠泥土里长出来的虫子生存下来的，过去的半辈子都见不到绿植和阳光。

也根本没机会见到真正的农场。

所在才会对“农场”和“长宽几百公里”都没什么概念。

居然能够说出有长宽几百公里的农场的话来。

总而言之，就是讽刺许黎目光短浅没见识。

字里行间，每个文字的缝隙里。

都透着他们身为主城区人的傲慢无礼和得意洋洋。

以及对下城区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和不屑。

这其实是主城区那些少爷们最常用的手段。

对于从下城区来的、有潜力的新生。

小少爷们通常会先试着利诱拉拢，许以主城区的户籍、房产、金钱、毕业后的高薪工作等条件。

让下城区的新生对其死心塌地，处处逢迎。

若是拉拢不成，小少爷们会狠狠贬低他们。

嘲讽他们的贫穷和见识浅薄，讥笑他们的粗俗和愚昧无知，将他们说的一文不值，各种打压。

不分场合，不挑时间。

性格强硬的新生能无视嘲讽，逆流而上。

若是性格稍微软弱点，很容易就会被那些不可辩驳的、如影随形的侮辱压垮心态，影响在学校里的学习效率，直接荒废自己本身极强的天赋。

或许是亲和力测试结果出来后，许黎有意无意得罪了那些小少爷们，才会让他们在论坛扎堆讽刺。

——这种情况以后绝不会止步于学校论坛。

小少爷们有钱有闲，不需要像下城区的学生那样努力拼命，就为保住待在学校学习的资格。

它们会持续到许黎毕业，涉及各个方面，除非中途许黎扛不住。

跟他们低头认输、成为他们最听话的狗。

申奥对那些讽刺看得特别难受。

他也是从下城区出来的，在来到这所学校上学之前，他连白菜、菠菜都分不清楚，因为没吃过。

也不知道什么是农场，因为没听说过。

过去的三年里，他尽可能的多去图书馆读书，多跟老师争取各种机会，努力去学校外面去多看多走，拓宽自身的眼界和见识。

他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努力将自己的专业成绩保持在全班前几名。——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彻底洗掉早已经根植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

那些东西，或许会跟随他整个人生。

小少爷在论坛阴阳怪气看似嘲讽的是许黎。

可实际上，有太多太多跟他一样从下城区出来的，没见识的、目光短浅的人看得难受非常。

像是在指着曾经的他们鼻子骂粗俗、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