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姜姚心中却涌起了悲伤,久久难逝。那曾经支撑着她与母亲熬过漫漫长夜的希望在真的到来时,她却蓦然发现,绝望早就与她牢牢绑在了一起,深入骨髓,毕生不可逃。

自此以后,姜姚开始不知如何面对母亲,借着外出上大学的机会,逃避回家,与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

大学里,姜姚参加了许多社团,最后留在了女生协会。协会没有其他社团那些前后辈的规矩讲究,氛围融洽,活动内容也很是温馨。姜姚跟着学姐们一起学习化妆、学做手工、举办跳蚤市场,飞快地度过了好几个学期。

后来,她为了早些了解就业现状,在秋招季前往了各大招聘会的现场。在招聘人绕过满满的女生,去挨个问角落里的男生有无意向报名时,她才想起了从前困扰她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行业顶尖绝大部分为男性。

她又想起,高考填报志愿时,她理想的警校将她刷了下来,录取了隔壁班比她低了60分的男生。当时,她只是难过了几天,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对,毕竟,男女体力确有差异,而那所学校招生向来如此。

可是现在,许多根本不要求体力的行业在招聘时,hr明明说要招聘成绩好、能力强、有潜力的同学,这些要求与体力半点都不沾边,可为什么在简历筛选环节,女生的简历纷纷被丢弃了呢?

她怀着这样的不解,浏览了很多话题,查阅了许多资料,剖析了很多时事案例。她的关注点,也从最开始的就业问题,拓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看到,无数的女性在职场忍受着被额外施加的诸多障碍,承受着低人一等的预设,苦苦挣扎。

她看到,同样都是感情纠纷,男性依旧逍遥快活,女性却被盯上了耻辱柱,社会性死亡。

她看到,女性为家庭付出了一生,却只因姓氏无法打给下一代,而被排除在血缘联系之外。

她看到,有女性被锁在猪圈里几十年,被迫一个接一个地生育,那个锁她的人因为她所生下的孩子而出名,收获了无数的赞颂。

她看到,那些苦闷的烦恼,那些成长的窘迫,那些长期存在却又隐约可查的不合理,那些,原来,每个女生都像她一样经历过。

她终于意识到,从小到大,她所经历的每一份寻常女性必经之苦,原来,并不是天经地义的。天地并没有赋予女性更多的痛苦,她们的痛苦,更多是由人设立,经人加固,以人为猎。

她想,自己意识到了这一切,周围的人想必也能意识到。

她试着在女协活动时,对着社友交流自己对于女性处境的看法,可社友们却只是笑笑,说她想太多。

她也与几个相熟的男同学交流过,想看看他们对于另一半同胞所有苦难的看法,可是,他们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愿再与姜姚多说一句。

她在日常场合孤掌难鸣,于是,她想到了利用课堂这样的公共场合,作出自己的演讲,以聚焦女性历史的形式,来向同学们展现千百年来,女性遭遇了什么。

可是,演讲还未开始一个字,她就发生了意外。她的神识来到此处,观看了与她课题相关,女性真正的经历。她们所受之苦,只比她想象得更广泛,更细致,更具体,更绝望。

视角的最后,姜姚与女娲的神识自姜姚的身体脱离开来,缓缓升到空中,俯视着姜姚尚且躺在床上的身体。

姜姚看到,她的头上被包裹了厚厚的纱布,她的眼睛紧紧闭合,身上插了一根根管子。

姜姚就这样俯视着自己,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女娲紧了紧握住姜姚的手,轻轻说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