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人生,依然有着点点滴滴的苦痛。而这些苦痛,绝大部分来自于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喜爱组饭局喝大酒,本来脾气就暴躁易怒,喝醉酒后,更是一言不合就将拳头挥向母亲。他虽没有盼儿的丈夫那样残暴,却也让姜姚的童年充满了阴翳。

一次,姜姚惊心动魄地看见,父亲将暖瓶扔到了母亲身上,随即沉沉睡去。母亲处理好身上的血泡,蹲下身问姜姚:“姚姚,和我一起回姥姥家吗?”

幼小的姜姚以为,母亲身上的伤看不见了,便是好了。而母亲此时只是如同往常时候般,单纯问她回不回姥姥家。

她在心中掂量了片刻。回姥姥家,可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从早到黑,走上整整一天才能到。可是,不回姥姥家,那她只能在家和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单独相处。

“好。”姜姚答应了。

姜姚手臂高高抬起,牵着妈妈的手,眼睛好奇地看向四周。

大街上的行人男女老少都有。男人和女人们一起下地干活,男孩与女孩们共同结伴回家,这个世界仿佛从来便是这样运转着。唯一有些奇怪的,只有在街上行走的老奶奶们。她们迈着歪斜的八字步行走,脚异乎寻常地小。

【女娲感慨道:“这些女性明明生活在这个时代,身上却还是有着旧时代酷刑的印记。”

“娃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她若是能活到现在,恐怕也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姜姚道。】

看着老人歪斜的步子,姜姚傻傻地问母亲:“人老了,脚会变小吗?”

“呃……”母亲不知该如何做答,只得点了点头,作为堵住姜姚好奇心的缓兵之计。

到达姥姥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姥姥见了母亲很是意外,询问母亲离家出走的原因,被母亲以一句“吵架了”一笔带过。随后,母亲在杂物间找了床破烂的旧被子,铺在地上,睡了下来。

发霉的被褥盖在身上,姜姚浑身都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爬。这种惊悚的感觉让她忘了从家里出走的理由,吵闹起要回家来。母亲却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在口中轻轻哼着摇篮曲,一下一下地拍着姜姚。姜姚吵累了,呼呼睡去,睡梦中还在想,母亲为什么对她这么坏。

与姜姚站在了一起的,反倒是舅妈。天还没亮,舅妈就将母亲的衣物扔出了门外:“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是想让娘家倒霉,没安半分好心!带着你那没把的孩,滚回你自己家去!”

姜姚吓得大哭不已,母亲抱起姜姚,捡起衣物,向着家中走去。姜姚在母亲的怀中看向姥姥屋内,隐约看见舅舅正站在门口,牢牢地堵住了姥姥的路。

黎明前的乡间小路很是冷清,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姜姚心中无比害怕。拖拉机轰隆隆的响声,行人渐近又渐远的脚步声,风吹动树叶的响声,每一道声音落在姜姚耳中,都让她身体一颤,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好在,这些声音,都是乡村田地寻常声音,只是比白日清晰了些。姜姚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突然,前方响起一阵突兀的声音——铁锨打在肉身上的噼啪声,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母亲捂住姜姚的眼睛,绕过声音源头,自旁边走了过去。可是,姜姚依旧能够从指缝当中看见,一位妇女正在被她的丈夫殴打。丈夫见有人经过,才堪堪停下了手中的铁锨。女子倒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旁边呼喊之人是她女儿,看起来跟姜姚差不多大。姜姚立时也被吓得哭了起来,母亲死死捂住她的嘴,飞快地向前走去。

“妈,那个人!”已经离去很远了,姜姚的手指还在指向来时的方向。

“看到了!她是你姥姥村里的,按辈分,你该叫她一声孙姨。我跟她走得并不近,只知道她跟我差不多时间嫁人,却不知道她嫁的是人是鬼。唉,苦命人啊。”

“妈,我们回去看看孙姨吧?”

“妈也想,可是,我们过去,说不定也会挨打。荒郊野岭的,他打了我们,我们也没处说。”

姜姚一直回头,直到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心中的闷痛也没有消失。她想要与母亲说话,不知为何,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盼着母亲能够先开口说话,缓解一下她心中的闷痛。

母亲与姜姚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姚姚,你爸再怎样过分,也没有把我打成那样。看来,比起别人,他还算好的。以后,他怎么打我,我都会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