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那堵墙皮剥落、砖块松动的墙泛着森森凉气,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
我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朝左手边望去:我离背后这堵墙拐弯的地方起码还有两三米。
不管动作如何迅速、手脚如何轻盈,我的直觉告诉我,走这边被发现的风险会很大。
而在右手边,仅仅几十厘米的地方就有一扇破烂的窗户。窗户的玻璃早没了,只留下腐朽的窗框。如果我动作够快,也许趁那些人眨眨眼的功夫,我就能躲进去。但如果我翻窗户的时候摔了下去,搞出的动静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管怎样,我决定翻窗。
那只笼中鸟还在看着我,小小的脑袋以鸟类特有的姿态轻快地摆来摆去。我用鼻子呼吸,又情不自禁地用力咬住嘴唇。
然后我缓缓起身,同时能清楚听到自己的膝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长草萋萋,随着我的动作悉悉索索。我的工装上衣摩擦着背后的墙,发出的声音宛如轻叹。
那边没人扭过头来。其中一个人突然伸手挠了挠脖子后面,那动作吓了我一跳,险些腿一软又坐回去。但他们究竟没发现我。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所有人似乎都在各干各的,忙忙碌碌。
于是,我轻轻向右迈出一步,然后左脚再轻轻跟上。受到惊扰的草丛低低地抱怨着,很快就淹没在我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中。
当我伸手抓住窗框并跨过一条腿的时候,我滑溜溜的手心几乎打湿了窗框上的木头。空气仿佛凝固了的果冻,正在受热融化。我的脸颊一阵刺痒,滚烫的汗珠从鬓角流下,又越过下巴顺着脖子钻进了衣领。
此刻,我已完全背对着那伙人,还有那只鸟,这比直视他们的时候还要令人不安。身后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像是他们发现了我,那些脚步声、低语声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不由自主地想:也许他们正互相打着手势,一边抓起武器,一边朝我悄悄走来。
“深呼吸。”迪恩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真真切切,有一瞬间差点叫我相信他就在我身后贴着我的耳朵。但那声音是直接从脑海深处传来的,像是经过漫长的隧道,听起来带着回音。
“他们看不到你。”那声音说,“注意脚下。”
我松开已经停止流血的嘴唇,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我不得不张开嘴,因为窒息的感觉已经快要让我大脑缺氧晕过去了。
“他们看不到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现在看不到。”
我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窗户后面的草丛里。窗户不算高,但跨坐在上面,我也只有脚趾能勉强落地。
窗框硬邦邦的硌着我的大腿,上面细小的木刺穿透裤子扎在敏感的皮肤上。当我抬起另一只脚的时候,不得不把大半重心都放在上面。
“稳住、稳住。”头脑中的声音指示着,不过这会儿听起来不大像迪恩的声音了,而像是《指环王》里的阿拉贡——当他拉着弗罗多从倒塌的石阶上跳过去的时候,嘴里说的就是这几句话。
我颠倒着重心,慢慢把第二条腿跨过窗户,然后缓缓落地。我的屁股仍旧支撑着大部分的重量,因为窗框的高度刚好比我的腿多出那么一点儿。我的脚趾已经又痛又酸,撑着地的那条腿也开始发抖
但我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马上就要成功了,而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也没有看到……
“扑棱——扑棱棱!”
一阵剧烈的扇动翅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笼子晃动的咯噔声。我的心猛地一沉,迅速把屁股窗框上挪开,脚掌也跟着完全落地。
蓦地,就在落地的一刹那,尖锐的痛楚从左脚掌传来。我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不得不把手塞进嘴巴里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墙后面,亚当的声音隐隐传来:搜查附近,仔细点。鸟不会无缘无故受惊。
一定会有人走到这边来,我几乎能听到沉重的、穿了靴子的脚步声。没有时间多虑,我顺势躺下,紧紧贴着墙根,塞在嘴里的手上移捂住了口鼻。
声音更近了,那人已经走到了墙边,多半正隔着窗户往里张望。
我睁大眼睛,等着他发现我,然后一把把我揪出去。那样的话,一切就都完了。我说不出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在我头脑中,这就是事实。
然而世界之轮已经开始转动。当这个念头浮现在我心头时,我便突然领悟:他不会发现我,至少这次不会。
因为我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