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挣脱甲士的辖制,艰难地膝行几步,抓住刘陶垂下的衣摆哀求道:“府君,府君,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小郎吧,他还没有两岁啊……”
“他还没有两岁,怎么能死在刀兵之下呢?府君,府君,我知道您一向是最仁慈的,您一定也不忍心让小郎、让大家一起死在乱兵之下……”
寒夜寂寂无声,只有廊下摇晃不定的火烛,还在发出一点昏暗的光。
眼见刘陶毫无反应,地上那人慌忙撒开他的衣摆,踉踉跄跄地向万年公主爬去,继续用他那满是血污的、还在不断流血的手去抓公主的衣摆,哀求道:
“公主,公主,您也见过小郎的,您甚至还抱过他……对不对,对不对……他那么聪颖,那么可爱,您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死了……”
“您是先帝长女,今上亲姊,是大汉名正言顺的万年长公主!就算落在吕贼手中,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但我们……我们……”
刘晞淡淡瞥他一眼,眼中无悲无喜,仿佛九天的神佛在观照惨烈的人间。
地上那人被她的眼神所震慑,一时竟忘了哭诉。
刘晞挥剑,利落地斩断了被他抓住的衣摆,疲惫道:“刘先生,我乏了。”
刘陶如梦初醒地行礼谢罪,下拜道:“臣御下不严,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稍待,今晚我一定查清此事,明日将罪首交由您处置。”
“我信先生。”刘晞弯弯唇角,苍白的脸上露出惯有的笑容,如梅风地溽,虹雨苔滋,天地间的亮色只剩风雨中纷纷扬扬的海棠花。
无人发现,那赤红的衣裳下,是斑驳的伤口。
她悄悄抬手捂住胸口,那儿刚刚新添了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
刘晞没声张,也不想声张——城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药物了。
窗外狂风大作,肆虐的风将扶疏枝叶吹得呼呼作响,像是孩童无助的哀鸣。没过多久,又现轰轰惊雷,如游龙般的闪电突然在窗边炸开。
北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而来,慢慢打湿了她的袍袖。
亮得近乎刺眼的闪电好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将黑沉沉的夜幕撞得七零八碎,不成样子。
她借着这些耀眼的白光,模模糊糊地看清了窗外的风景。
外边竟然下起雪来了。
这样又打雷又下雪的天气,可真是少见啊,她苦中作乐地想道。
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里,那些还没好全的旧伤,似乎也不合时宜地凑起热闹,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刘晞努力忽略那些不必要的感受,抱着微微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入睡。
现实与梦境似乎又交汇了起来。
颓圮的城墙,敌将的狞笑,淋漓的血肉,成山的尸体,士兵悲愤的嘶吼,孩童愤恨的啼哭……
这些画面汇集在一起,将她的心搅得血流如注。
这些人或许本不该死的。是她害死了他们,她是举着屠刀的刽子手,罪恶地将那些无辜的人拖进了残酷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