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岁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裴珩靠近的脸,还有那双亮晶晶小狗一样的眼睛。
不是,动手动脚就动手动脚,装那么纯情干什么?从前那么孟浪的事情都做过了,忽然变这样……谢岁感觉自己像个勾引良家的浪荡子。
裴珩一夜未归,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谢岁躺在床榻上,浑身不自在。对方将他丢在了自己的房间,所以满屋子都是他的气息,想避开都避开不了。
谢岁实在是睡不着了,爬起来,将床上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分门别类,一股脑塞进裴珩的柜子头。
又找了几l本书翻看,只是心不在焉,坐在椅子上一直翻书到天亮,依旧没能等到裴珩回来,遂大清早顶着双黑眼眶,洗漱整理,再麻溜的上朝去了。
不过今日这个朝,上的注定没那么的平静。
重伤不治身亡多日的裴珩,今日端端正正坐在龙椅旁侧,成功的诈尸了。
朝臣先不说怕不怕吧,反正气是妥妥被气到了。裴珩不出现还好,一出现便让人想起来那日镇北王府奔丧,这厮将他们通通耍了一道,还有脸装成这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当真让人忍不住血压飙升。
不过不等他们发作,昨日一晚上没睡的摄政王率先放了大招。黑着眼眶丢出大理寺的奏折卷宗,科举舞弊案并端王谋逆案,两件大案并行,朝廷,地方,涉事人数高达百人。裴珩半支着头,一手将名单抛至庭下,淡淡来了一句,全部处置。
主谋枭首,夷三族,涉案者抄家流放,朝中与罪臣有牵连者,官位降三级。
傅相一脸淡定的俯身捡起名册,看了一眼,合拢,速递与旁侧的同僚,观名单者,无不面色大变。
好不容易清净了些许时期的朝廷,再次炸开了锅,吵得像是菜市场。裴珩岿然不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岁悠哉站在旁侧发呆,他倒是没打算掺这趟浑水,总不过是如今大理寺将案子一桩桩一件件的审理清楚,裴珩解决了外患,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打算给朝廷大换血了。
只是到底要换多少人下去,又得看几l方势力博弈。
至于他的官位,谢岁自然是想升的,不过挪去什么位置,全在裴珩一念之间。
几l个老臣又开始嚷嚷着要撞柱,你拉我拽,不知是谁先挑的事,总之,咔嚓一下,打起来了。
谢岁往旁侧挪了挪,免得被殃及池鱼,他身旁届是翰林院的,几l个老头颤颤巍巍挤在一块,躲避横飞的鞋子。
一同僚抬袖挡脸,小心翼翼问:“谢大人,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谢岁也跟着躲,他往后挪了挪,一脸无辜,“大人折煞我也,王爷的心思哪里是我这种小人猜的到的?”
“谢大人别开玩笑了,你可是摄政王妃啊!”
“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我是长公主赶鸭子
上架安排来的?指不定明日我就让王爷休了总会来的,自己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裴珩若是真的喜欢他,那他只能想办法将这份欢喜的时间延长。
深吸一口气,谢岁让小五驱车去了书铺,借着买纸笔的由头,在店家了然的目光中,偷偷夹带了几l套画册,带回去藏在了书房最里面的夹层里。
裴珩却是彻底忙了起来,一连好几l日不曾回府,他忙得脚不沾地,将整个朝野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朝中乱党撤职的撤职,流放的流放,砍头的一茬接着一茬,科举时舞弊的那一批再刷掉,挑挑拣拣,加上今年考上来的,朝廷人才勉强还算够用,不过职位到底宽松了太多,不少人开始身兼数职。
就比如许太守,谪居多年,摇身一变,参知政事,官居一品。
谢岁打听了一下,这次科举,傅郁离,言聿白,萧凤岐,还有从西北考过来的状元郎颜少清,跟着裴珩回援的那位南横,全部有了官位。
谢岁从前认识的那许许多多的少年郎,也基本被各方势力塞巴塞巴,挤进了朝廷六部。裴珩这里安插,哪里安插,世家不甘示弱,将自己的门生子侄也弄进去,反正你掐我脖子,我掐你脖子,互相卡得死紧。
总之未来一段时间,朝廷大概率不会再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毕竟未来肯定是互相盯紧,一丝不能马虎的。
至于谢岁自己,原封不动,依然当他的崇政殿说书,只是小皇帝现在有了正儿八经的老师,他去不去也就无所谓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调令,看这个谢家遗孤,罪臣之子,会爬到什么位置,却没想到,裴珩忽然大笔一挥,给他放了一个大长假。
谢岁去点卯时得了消息,看着上司的表情,沉默的接过调令。
“小谢啊。”上司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这是和王爷闹矛盾了?”
这一次同摄政王有关系的,基本都升了官,怎么谢岁此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反而被踢回了家里。果然如传言一样,这个男侧妃是被长公主安排过去的眼线,如今王爷大权在握后,就该把这个眼中钉给踢开了?
“我不知道。”谢岁将手中的文书资料同人交接,逆来顺受道:“既然是王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卑职无有不从。”
“哦,哦,回去也好。”上司有些怜悯的看着谢岁,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拍拍谢岁的肩头,安慰道:“小谢,做人呢,最重要的还是要放宽心,其实在家也挺不错,你看俸禄还发着,躺家里白得银子,总归忙了这么久,休息一下也好养养身体,若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喝酒。”
谢岁笑笑:“晓得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慢吞吞回了家。之前每天都忙忙碌碌,忙着看书,整理政务,想一些策论,典故去给小皇帝讲课,忽然之间就得整天呆在王府,顿时生起一股陌生之感,发现自己彻底的无事可干了。
谢岁在书房里呆着,看着文书上的休假三月,眉头微蹙。
莫非是裴珩察觉到他喜欢自己以后,觉得他抛头露面不好,打算让他在家
里相夫教子?
呸,没有子,男人不能生孩子。
又或者他是在换个方向试探他?
谢岁摇了摇头,罢了,先过着,若是裴珩当真要让他呆在内宅,到那时再跑也不迟。
今日裴珩依旧没有回来。谢岁摸去了书房,看着自己前些日子买的那些书,研究了小半个时辰,随后面红耳赤的放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快瞎了,只觉得荒唐,将书随便套了个正经的封皮,塞进了角落里,不愿再看。
夜里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感觉身上似有蚂蚁在爬,闭上眼睛都是乱七八糟的事。谢岁心中烦闷,举着灯去了庭院。往角落漆黑的地方照了照,随机抓出一个暗卫,问道:“会赌吗?”
值班的暗卫:“回禀王妃……会……会的。”
谢岁理直气壮:“再去抓几l个人过来,陪我玩。”
暗卫:“………是……是……”
就这样,谪居第一日,谢岁同一堆暗卫在王府里打了一晚上的牌。天色快泛白时方才去睡,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第二日,谢岁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拍醒,他含含糊糊的睁眼,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叶大夫黑着眼圈,坐在床沿旁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闷声道:“伸手。”
谢岁:“?”不是,裴珩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开始给他看男科了?
谢岁将手指尖尖全部缩到袖子里,蜷成一团,固执道:“叶大夫好,我不伸,我没病。”
叶一纯咔哒一声展开自己的医药箱,头也不抬,慢条斯理道:“你确定?王爷特地请我过来,说是最近朝中无事,让公子您趁着这个机会,将身上的暗伤治好。”
“现在公子不趁着年轻将有损的骨骼治好,等到岁数再大些,怕是要遭不少的罪,还不一定能恢复原样。”
谢岁:“……”
他猛地翻身将自己的两只手全部伸出去,“多谢神医,麻烦先生了,您请,您来,您随意。”
叶一纯:“……”
实在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谢岁忙里忙外,几l乎已经忘了叶一纯之前的嘱咐。一顿检查下来,还是平日里没怎么特别留意手和腿,修养效果一般,但身体底子养的不错,余毒全清,健健康康一个少年郎,复骨毫无问题。
“你怕疼吗?”叶一纯拍拍手,收了自己的药箱,开始到旁侧去写方子。
谢岁闻言笑笑,“不怕。断腿的疼都受了,难不成还怕治腿?”
“这可不一样,你这种情况,再接起来会疼好几l倍。”叶一纯坐在桌案旁幽幽道:“你的手指头没有对好,我需要将你歪掉的骨头,扭住的筋脉全部敲掉重连,你的腿也是。你从前受的苦要再受一遍,甚至更疼,更难以忍受,确定受得住吗?”
手指尖稍微弯了弯,谢岁毅然点头:“叶大夫您尽管治,我忍得住。”
“好样的。”叶一纯起身,“行,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我去熬药。公子且去沐浴,记得别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