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有些后悔上了这辆车,旁边就是刚才那位少将。车座并不拥挤,可他那双大长腿却像是无处安放,被皮手套紧紧包裹住的手指轻轻点在膝盖上,显出一种散漫地游刃有余来。就算是在这里,他也永远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半张脸隐在光影中,冰冷得宛如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但是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因为他身上属于强者的气息也太强了,像是一只巨大的手,一寸寸把心脏捏紧,让青柠感觉到害怕。
人群在得知他是陆浔的那一刻就炸了,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陷入了一种死神来了的震惊中。他们好像格外恐惧这个叫做陆浔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强大的精神力压制,更或许是因为……他这种一句话就把所有人抓走的能力。
青柠默默转过身,背对着陆浔,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去。
少将似乎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于是青柠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你很冷吗?”坐在身边的时祺问。
青柠点头。他的下巴刚才被枪托磕红了,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脸上灰扑扑的,眼泪蜿蜒爬过的痕迹便显得格外明显。看起来可怜极了。
时祺心有不忍,给他递过一块手帕:“给。”
青柠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垂着脑袋,一点一点把脸擦干净。
车子缓缓发动,驶向城防局,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前排坐着少将的两位年轻下属,一声不吭像是被封喉,沉重的气氛像是把所有人都闷头淹进了无边的深海中。青柠扭头看着窗外,第三次在心底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上这辆车?
第一,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城防局少将一声令下带走的人太多了,车里根本塞不下。而自己和时祺,一个刚刚砸坏了威尔斯的脑袋,一个刚刚给城防局带过路,如果跟嫌犯待在一起,青柠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能活着走下车的。
第二,因为他想要拿钱。
青柠抿唇,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时祺说,作为指控罪犯犯罪事实的证人,按照首都星法律,可以得到一比丰厚的奖金,够他们两个吃上好久。而证人,恰好可以与嫌犯乘坐不同的车辆。
没有人可以拒绝奖金,尤其是一颗身无分文,肚子还很饿的柠檬。
车子在城防局门口停下,此时天空已经很黑了,十字型广场尽头的方尖碑建筑耸入云霄,周围的霓虹灯光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寒冰利刃般的肃杀岑寂。
青柠偷偷觑了一眼少将的胸章,果然,刻着的就是这座方尖碑建筑。
难怪先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威尔斯他们会下意识回避,因为这里就是城防局的大本营。时祺说过,城防局主管首都星大大小小的治安问题。
就像植物的天敌是虫子一样,城防局就是一切罪犯的天敌。
金属大门轰然打开,数十辆城防局的装甲车呼啸驶入,整列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在门口,有人小跑着上来开门。
青柠看见陆浔垂眸,微整袖口,然后一步跨下车。
黑色军靴落地的一刹那,所有士兵端枪行礼,青柠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衣物摩擦声。但是年轻的少将没有停留,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径直往里走去。
“能进城防局的,精神力起码得是个a。”时祺凑近青柠,压低声音说,“这么多人连头都不敢抬,我看少将的精神力恐怕不止是s。”
青柠也觉得这人带来的压迫感比威尔斯强多了,有时他的脑袋甚至会闷闷地疼痛,心脏跳得极快。可是他来不及细想,发现人已经走远了,于是连忙拉着时祺跟上去。
他们在审讯室门口就被迫分开了,青柠被带进去单独做笔录,空旷的审讯室里,就放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青柠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了,青柠记得他,是城防局少将的下属。
“先喝杯水,陆少将还要等一会儿才会过来。”
只是用塑料杯装着的一小杯水而已,可是青柠看着它,眼睛都亮了。他抿了一下干涩发裂的嘴唇,轻声说:“谢谢您。”
“不用谢。”那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叫我周溯和就好。咱们都是拿钱给城防局办事,不要紧张。”
青柠乖顺地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植物是不能离开水的,可是从青柠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有喝到一口水,如果他还是柠檬本体的话,现在一定已经表皮发皱,失去光泽了。
青柠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把水喝完。他喝水的样子看上去太珍惜了,把周溯和都看乐了:“要再喝一杯吗?”
青柠眸光微亮,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可以吗?”
周溯和看向搭在自己袖口的白嫩指尖,眸光不经意瞥过身侧的空墙,然后笑了。
他说:“当然可以。”
于是青柠得到了今天的第二杯水。被清水润养的滋味果然让青柠好受了许多,以至于在接下里的谈话中他都眉眼微微弯起,看起来又乖巧又听话。
周溯和告诉青柠:“少将虽然看起来吓人,但他只对影响首都星治安的人严厉,所以不用害怕他。”
青柠低着头,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没有影响首都星治安,也没有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