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所谓藤牢,便是将他们关进水客花所编制而成的笼子里。

水客花自水底生长而上,水中伴生着食人的啮王鱼,若人想要逃走,不是被水客花的藤蔓活活勒死,便是掉落水中,被啮王鱼吞食。

很难相信临仙宗会有这样的刑房。

游暄仍未醒来,他被锁了灵脉,空吊在笼子里蜷缩,如同在母体中一样可怜有脆弱。

幻梦之中,他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死状,一遍遍的折磨着他,永无尽头。

水在下方流淌,却唤不醒他的神智,从神情中便能感知到他的痛苦与挣扎。

直到他的气息微弱下来,眉心乍然显出一道金光,发间的灵蛇游动起来,终于不是病恹恹的样子。

游暄像是舒服了许多,金光大盛的灵犀便自他眉间飞跃而出,柔和的光将他唤醒。

双眼睁开时便对上那枚小小的灵犀,游暄的脑袋越来越清醒,为自己脱出幻境而感到庆幸。

那幻梦太过痛苦,世上又有几个敢于直面死亡的人,游暄自知不是那一类。

他心生畏惧,不想早早身陨,才会拼了命的修习,只为了能多活几天,多见天光一刻。

也许是幻梦捕捉到他的畏惧,才会不停地让他经历死亡,这的确是最让他崩溃的事。

显然将他唤醒的便是眼前的灵犀。

没等他看清楚,这灵犀竟然又飞入进他眉心里,游暄摸着额头,突然心有所感。

这是存放凝魂珠的地方,而他的凝魂珠早就碎了。

什么时候多了灵犀他不清楚,但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师尊的手笔。

因为他曾经在师尊的书房内见过这样子的金色灵犀,当时只觉是个厉害的法器,不敢多看,竟不想后来消失,是被放进了他的身体里。

游暄眼睫轻颤,还没从换梦中的惧怕缓过神,但摸着眉心,就感知到一种奇异的安定,像师尊在他身边一样。

他这才想起来寻找君炀,见他就在自己身边的藤牢里,神情痛苦,显然和自己一样陷入了幻境。

游暄不知道如何使用灵犀,但一旦知晓他的存在,便隐约能够感应,努力用灵力催动,嘴里也跟着碎碎念:“灵犀灵犀,拜托你将君炀也唤醒吧。”

他说这样的话很像小孩子,纯粹而虔诚,也许灵犀也觉得可爱,竟真的乖乖听话,打出道金色的光在君炀身上。

君炀嗷地一声惊醒了,满头大汗,低头见到满池的啮王鱼,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他君炀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怕的是长意仙尊,第二怕的就是牙尖利齿的鱼!

转头看到游暄,他心里才安定些,骂骂咧咧说:“临仙宗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其实也不算稀奇,只是他这会儿怕的厉害,没话找话地想和游暄聊聊,努力地抬起头才能消减恐惧。

游暄这才发觉他怕下面的啮齿鱼,倒是被他这样子逗得轻松了些。

正要说

话林昕的语气加重,神情阴桀恐怖:“只是你们说错了一点,我从未叛族,因为我本就不是人类,而是魔族将首阿敕叻辛的女儿。”

“曲长意当年杀我父亲,又将我族人封印到万魔之渊,如此血海深仇,便是死也难以抵消。”

她眼中的红光泛起,魔纹自指尖攀爬而上,昭示着她的血统:“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能阻止段鹤风将我带回去,没将我也封印在深渊里,那次我只差一点就杀了他,可惜失败了。”

君炀咬牙切齿:“宗主怜你尚幼,才将你带回教导几十年,长意仙尊更待你不薄……”

林昕大怒:“难道这些虚情假意,就能迫使我低头认贼作父吗!”

游暄拦住君炀,叫他不要再激怒林昕,也不想与她争论,当初分明是魔族先发动了战争,凭仗着强大的力量践踏人族,阿敕叻辛更是残暴嗜血,不知杀了人族多少百姓。

林昕早已经被仇恨与魔族与生俱来的杀心蒙蔽双眼,她看不到因由结果,只一心想复仇。

游暄心中叹了口气,君炀被他按住,倒也识相的不再讲话了。

林昕见他二人垂头丧气就觉得愉悦开心,看向游暄说:“等曲长意送上门来,我会留你一命,毕竟当年你也曾替我求过情,只是以后出去要多加小心,再落到我手上,可就没这么好的事情了。”

她说罢转身离开,像只是专程来奚落他们看笑话。

游暄不知道林昕是否真的会觉得快乐,但这地方他们绝对不能再多留。

“要快点走,不能让师尊来这里。”

此刻外面定然是天罗地网,游暄想不透林昕究竟会怎么对付师尊,但想来想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唯一的办法还是靠他们自己逃出去。

希望能来得及。

君炀盯着那满池的食人鱼,遍体生寒:“你不会真想从这里游出去吗?不说这下面有没有生路,水里至少上千条啮齿鱼,十八层金身都不够挡吧!”

游暄没回答他,只是抬头看向室内的暗角处,放声问:“道友跟随已久,不知何门何派,是敌还是友。”

君炀惊诧地看过去,努力集中了注意力才发觉那里似乎真有人在,不由心头一震。

他已经碎丹成婴,洞察力竟然不如游暄这个金丹初期的小修士,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太对劲,因为这藏在暗处的人,少说也该是出窍期,更甚可能是分神期的能者,怎么会被游暄轻易发觉?

那人倒也不躲藏了,轻盈如黑燕般落在他们面前,二话不说便单膝跪在了游暄面前,虔诚道:“属下永远效忠主人。”

君炀彻底愣住。

而不仅是君炀,连游暄都被搞得一头雾水,疑惑道:“你口中的主人,是我?”

男人点头认下,游暄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样的厉害人物,也没有什么下属,却突然发觉这人眼熟的很,忍不住问:“你叫什么?”

“属下薛易。”

薛易。

游暄心里念了遍,惊悚地想起方才在幻境里,那个喊他主人的就是他,在他临死之前还跪在床边,简直比亲儿子都要孝顺。

倒不是骂他的意思,就是偷偷打个比方。

游暄心里有了猜测,蹲下身与他平视问:“你……是不是师尊派你来的。”

薛易点头:“主人说,不,长意仙尊说,以后您才是我的主人。”

游暄心脏猛地跳了跳:“那师尊什么时候与你说的。”

薛易回答:“三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