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个要租房的人准备好了钱,
过来和穆程签租契,穆程又出去了一趟。
杜云期坐在院中发呆,心里乱麻一般,短短一天,思虑太多,头开始疼了。
他捂着头趴在桌上,心焦力竭。
试探,问询……其实最最不敢面对,逼着自己不去想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他现在还是不愿想,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确定呢,不一定就是他,不一定。
“对,就是不一定!”他索性一拍桌子,“我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啊,我不觉得他是那个大奸臣,那他就不是,我看不到,有什么证据他是,我就当他不是,不,他本来就不是。”
“不是……”他又伏在桌子上,揉着越来越疼的头,眼角滚落了两行泪,他好像失神了,没有擦拭。
月亮初升的时候,穆程回来了。
杜云期趴在这桌边睡着了,听到动静醒来,头不疼了,今天的月光挺亮的,屋檐下的灯还没点。
院里早梅含霜,红上一点白,篱笆墙上拴了一圈的红绸,有一个没拴紧,掉到了地上,水井边的桶里有半桶水,荡漾一片月光。
杜云期有一点惊异,揉了一下眼睛,愕然起身。
远山苍翠,明月高悬,世间清明。
他能看见了!
就这样……忽然能看见了!
脚步声走近,他猛地回头。
他能看见他的木哥了。
今日的木哥不是短装,是一件素色长衣,腰间墨色束带,身形修长笔直,雍容气魄,自带强大气场,面容俊美至极。
这张脸,足以让世人一见倾心,那些姑娘们,甚至有些男人追捧他,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这张脸也与那当年朝堂之上抄袖而立的人,一模一样!
他的心瞬间凉了,如坠冰窖。
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已过八年,但这张脸又怎么会忘?
什么都对得上,现在连长得也一样,还有什么能否认的,再不愿承认,也必须认了。
木哥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穆督公!
他是太监!
此时,穆程正将那个掉地上的红绸捡起来拴好,然后才往里进,往这边看过来。
杜云期骤然一慌,忽向后摔倒。
穆程连忙快步走过来扶他:“怎么了?”
杜云期摇着头,碰到他胳膊略一瑟缩,随后立即又搭上,摸摸索索任由他将自己扶起来。
摔倒的这一刹,杜云期大脑飞速旋转,决定继续装瞎。
他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人,什么都没想好,所以什么也不要改变。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穆程把他扶回来坐好,擦擦他发上的泥。
杜云期目光不聚焦在他面上,微微偏一点,余光里见他温和眉眼,忽而鼻子发酸。
他拿起糕点吃,掩
饰住心絮:“真好吃,
谢谢你。”
“喜欢就好。”穆程笑了笑,
目光掠过他的眼睛。
入夜,心絮繁杂的小将军在窗边捏紧手。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怎么跟这个大奸臣在一起?杜家世代忠良,他不能毁列祖列宗打下来的声誉,他父帅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不过,起码有一点能确定,杜家军被暗算之事应该不是这位做的,兵败之前,这位就已经掉下来的。
但这并不能洗脱他是奸臣的事实。
他甚至应该狠心一点,将这个朝中祸害给解决掉,对方虽然武力很高,但失忆状态下不定记得多少,而且,他对自己应该没防备。
可是他做不到。
这个祸害如今失忆了,如果,他一直是失忆的,那么留他性命又如何呢,他在这闭塞小镇,不会再危害朝堂。
现在外面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很多人以为他们死了,反正他俩没差几l天掉悬崖的,下来也有几l个月了。
如果世人都以为他已死,那么,他能在这里隐名埋名的活着吧。
杜云期推开门,对月轻叹一口气,慢慢往外走。
很久没有看到外物,这山间一切,和想象中一样,幽静而美好。
刚刚复明的小将军本应该多看看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一方天地,这里的人,让他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依旧心向光明。
可他没有心情看。
他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门边有光,他静静站在门口,伴着这一点光,贪婪地向屋里看。
有一瞬间,他想,要不自己也在这里隐姓埋名的活着吧。
片刻后他低头,自嘲一笑。
再抬头时,屋里床上的人忽然不见了,他不由一怔。
门边透出的光被遮挡,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穆程就站在他的面前,带着一点笑意:“杜小将军,半夜在我房门前干什么?”
“哦,没事,随便起来转转。”杜云期连忙挪过视线,摸索着往回走,“我去睡了。”
“小将军既然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装眼盲呢?”身后人缓声道。
杜云期愕然一僵,脸色微变,慢慢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