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只恨,苍天无眼,令该死的人遗毒世间!!恨时光无法逆转重来!!!
若是还能再重来一次的话,我定要——
我定要,扭转此世的结局,从一开始的源头就将那人扼鲨、令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也不再固守那劳什子清流操守,只要能够拯救万民、令大景永无灭国之患,我什么都会做的……!!
平生第一次,从来不信怪力乱神的他
于心中无比虔诚地许下誓言,但诸天神灵却只是漠视他的挣扎、无一应许。
头顶的那把铡刀还是落下了,眼前的一切景物开始扭曲旋转,最终归于混沌。
浑浑噩噩地漂浮在虚空之中,薄檀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都在渐渐被周边的虚无同化吞噬,却完全无法挣脱反抗。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薄兄……薄……檀!……薄檀!!”看到他终于回神,对面那刚刚才在他回忆中出现、又以声音令他还魂的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棋路,指着棋盘中的一枚白子示意他:“——薄兄,现在该轮到你落子了。”
这人正是,陆琛陆无晦。
“啊……抱歉,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摩挲着手中那颗已经沾染了自己体温的黑子,薄檀微微垂眸、掩饰性地喝了口桌上的热茶,再一次将前世与今生彻底分开:
是啊,那位前世的丞相大人可不会有眼前这人这般好的棋艺,也不会在冒着生命危险南下治水、北上御敌后完全不求扬名,视功名利禄为粪土,几近与世间真仙无二。
然而,下一瞬,他便因对面“真仙”的话语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很久才停歇——
“明明兴致勃勃、主动来找我下棋的人是你,却又在下到一半莫名失神去想他事情。”轻轻叹了口气,陆琛看似揶揄的话语有些耐人寻味:
“真好奇你都想了什么,才会直直地盯着我的脖颈看了良久,好像立刻就要伸手掐过来一般。”
后来,绞尽脑汁方才将此事搪塞过去,薄檀连陆琛的留客邀饭都拒绝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陆府。
那人绝对是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将自己的秘密猜出了个大概!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当年在陆氏庄园里他就已经知晓……
再次回想出陆琛今日看向自己的了然眼神和当时在陆家庄子内发生的种种,薄檀默默握紧了双拳:
可是,自己却还尚未做好与对方彻底坦白的准备。
如今,自他重生起已过了三年;前世身亡时立下的复仇誓言非但没有实现,反而在与那人切身相处后被放弃;在发现陆琛确实不会重蹈某个丞相的覆辙,他便很快说服自己、扭转了对陆琛的看法,乃是裴昭、连泽三人中对陆琛态度改变得最为彻底的人。
——毕竟,这样一个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我太过愚钝,无法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只想寄情山水,做个凡夫俗子”、所作所为却无一不在践行着此言的人,又怎么能令他
()恨得起来呢?
只消短短三载,不仅前世的宿怨在不知不觉间消解了个干净;就连他对那人的好感都在无法自抑地上升,甚至在他自己还尚未察觉到的时候便已悄然变质。
虽然面上总是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书香世家出身、自己也才华超群的薄檀心中其实却是极端自傲的,也甚少有人能够入得他的眼。
是以,当有人能够展现出令他心服口服的风华,本性慕强却又少有人能与其并肩的他便很难不心动神驰;之所以会和前世的那位丞相成为密友便是因为这点。
而当他面对更胜前世的陆琛时,又怎么能够不被对方吸引,甚至重蹈前世的覆辙、心甘情愿?
与记忆中那个一直披着道貌岸然的皮囊、以此欺骗世人的丞相不同,今生的陆琛无疑是位真正的君子,无论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是治国处事都样样精通;既可以与薄檀两相对坐,谈论古今事、“闲敲棋子落灯花”;也能与他并肩立于渭水河畔,截断滔天巨浪、拯救万民苍生,正是他能够想象到最完美无缺的友人模样。
若是能与上一世那般,与他成为知己好友,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不过,这辈子,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说知己,大抵是连友人都称不上罢。”
隔着牛车的车帘看向那大门禁闭、灯火通明的陆府,薄檀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即便自己多次隐晦地示意那人“若是在书画一道上有哪里不明,欢迎来丞相府来找我一同探讨”,但他却一次也没有收到过来自陆府的拜帖。
而且。
此世的陆琛虽然默认了自己称呼他为无晦,却从未开口叫过自己一次“子馨”。
然而,即便陆琛从各方面都表现出了不想与他深交的态度,就连陆家的姐弟也总是对来访的他摆出黑脸;不知为何,一向闻弦知雅意、擅知进退的薄檀这次却一直佯装不知,每逢沐修便经常去陆琛的小院子中忙里偷闲。
此时的他尚还没有查明自己对陆琛的好感,只是一直被直觉驱使,只要那人不亲口赶人就对此乐此不疲。
当然,每每来到陆家,薄檀偶尔也会遇到与他目的相同的访客。
身为陆琛师兄的崔彧是最常刷新的客人,在被调职户部、陷于繁忙公务之前,他几乎就长住在了陆府的客房。
对于这个与自己在前世相看两厌的文臣同僚,如今的薄檀却可以做到耐着性子与其交好;借着几次在陆家同桌共盏的机会,倒也与崔彧建立了一段不温不火的友情,只是终究因为相交不深,平日私下也少有往来。
在崔彧辞官返回吴州府为其师养老、继承澹台书院后,一南一北的他们两个便几近断了联系,余生再未有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