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的回笼,漂浮在虚空中的身体开始下坠,最终触及到身下柔软的床褥。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亮起了两抹朦胧的暗红,并开始变得越变越亮,化为一片让人融化其中的温暖金色——

啊,是阳光。

抬手挡在自己眼前,陆琛微微眯起眼睛。

我这是……睡了多久?

还有。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他缓缓在床上坐起身,在看到眼前熟悉的卧室装潢时愣住了片刻。

——能感到不熟悉吗?这室内的桌椅摆件、一砖一瓦俱是他亲手设计而成的,绝不会在大景的另一处复现。

他并没有如先前预想的那般、再次醒来便已身处千里之外的京城,而是被那人留在了江南。

“……这还真是令人出乎预料的选择啊,介玉兄。”很快想明白了对方如此做的缘由,陆琛微微出神,却在下一秒听到了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来人正是脸上写满了担心的陆琰。

这个本打算将手里提着的热水添入桌上的茶壶中、一开门却惊喜地发现陆琛已经醒来的少年顿时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抛之脑后,转身便取来大衣为陆琛披上、生怕他的大兄着凉。

只是陆琛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提到了那个他讨厌的人,令陆琰脸上的喜色消散了大半。

“介玉他可是已经回京了?”

耳畔响起陆琛的问询,面上笑容不变,陆琰心中的小人儿已经嫉妒到有些变形:

听听,“介玉”!崔介玉你何德何能,能被兄长他如此亲昵地称呼!!

……可恶!我也想听大兄他唤我“怀英”啊!

可方才十五岁的他尚未达到能够拥有表字的弱冠之年,终究无法达成心中所愿。

“是的,昨日傍晚介玉公子就启程返京了、连带着他的那些侍从们一起全都走了个一干二净;只是那时兄长你还睡着,我们就没有惊动你……”

在陆琛目光的催促下,不太情愿的少年还是开了口,并在纠结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犹自带着其体温的信件:

“临行前,那崔介玉托我将这封手书交给兄长你,请你原谅他的不告而别……”

以陆琰那“大兄你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和阿姊小妹就要急着去城中寻郎中了!那崔介玉还说他给你用的是对身体有益的助眠汤饮,可这也忒不靠谱了……”的喋喋不休为背景音,陆琛垂眸拆开了手中薄薄的信封。

以蜜蜡封口的信札内仅有两张纸页,入目的字迹风格一改陆琛熟知的【属于崔介玉】的工整圆润,而是变得大气磅礴、笔锋如割,隐隐透露出几分裴玠本身的锋芒。

整个大景看到裴玠真迹的人也不会超出两掌之数,但如今,裴玠却将之展现在陆琛的面前,仅仅是为了用作来不及说出口的道别。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因仓促写就而稍显凌乱的文字

,陆琛自开头的“无晦兄亲启”看到最后的“若是有缘,期待日后我们兄弟二人还能相见”,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在信中,裴玠为他试图下药强行带走陆琛的冒失行为道了歉,希望能够得到陆琛的原谅;但也写下了“即便你不原谅也没关系”,毕竟“如今的京中形势十分凶险,就算是我,这次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