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比金子还贵的茶 佟易天他不是个正常的……

尤思远医生是孟丽的师妹,一直是把两个孩子视若己出,负责照顾他们。可她平时在卫生院不仅要坐诊,还需要为附近寨子里的老乡们送医送药,工作量大,精力有限。农场的妇联考虑到这种特殊情况,特意派了一位叫马喜的大婶来帮着照顾孩子。平时马喜就负责给两个孩子做饭,而尤思远夜间出诊和值班时,便负责陪伴两个孩子。

虽然有马喜陪伴,可许深海十岁出头,徐小山也只有一岁多,才刚刚学会走路。两个孩子遇到这样的地震,不定得多害怕呢。

想到这,佟易天眉心紧蹙,安排老王处理好第农场余下的善后工作,他则向农场卫生院宿舍跑去。佟易天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必须得去亲眼确认下。

海云桃拿起了手电筒,决定和佟易天一同前去。

农场卫生院宿舍离第农场大概有五公里的距离,他们俩在路上不敢耽误,几乎是小跑着前进,很快便赶到了竹楼宿舍。

农场大部分区域已经通电,而卫生院也有发电机,竹楼宿舍平时都是发电机供电。只是刚才地震导致发电机受损,供电中断,所以此时竹楼内黑黢黢的,鸦雀无声,配合着浓重的夜色,显得有些恐怖。

海云桃以及佟易天忙在外高声叫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深海?小山?你们在里面吗?”

可是喊了许久,里面却没有人应答。看这样子,里面不像有人,海云桃猜测道:“会不会两个孩子已经被照顾他们的马喜大婶带去其他地方安置了?”

佟易天略一思索,觉得这可能性很大,于是便决定和海云桃一同前往马喜的家里面去查看。

可就在两个人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竹楼一层的小屋角落,传来了一道努力忍耐的抽泣声。

有人?

海云桃忙把手电筒照向声音响动之处,结果发现在竹楼一层的小屋角落里,果然有两个小小的,相互依偎在一处的身影。

海云桃急了,忙喊道:“许深海?许小山?是不是你们在那里?!快出来呀!那么黑,你们躲着干嘛?不害怕吗?!”

那许小山才刚会走路,还是个小奶娃,刚才遭遇了地震,本来就处于极度恐惧中,现在听海云桃这么一说,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道:“怕,怕怕!”

佟易天听见哭声,再也顾不得其他,长腿一迈,奔向那黑暗角落,想要伸手把两个孩子拉出来。但他的手刚要碰到许深海,却被许深海用力拍开。

许深海用冰冷的愤恨目光盯着佟易天:“不要碰我!”

即使在黑暗里,小男孩那仇恨的目光也像是点燃的火,异常灼人,朝着佟易天烧去。

佟易天站在原地,他没有再靠近,但是也没有走开,只是将小孩的怒火全程接收。

海云桃算是看懂了,这家里不知怎么的,没有大人,地震发生后,因为断了电,所以许深海便抱着弟弟许小山来到了前院。两个小孩子遇到这样的变故,肯定非常害怕,只期望着大人们能早点来解救他们。只可惜,等了好久,等来的却是“仇人”佟易天。所以他们便躲在了竹楼一层的这个角落里,不管他们怎么喊,许深海就是赌气,不肯出来。

想到这,海云桃觉得是既好气又好笑,忙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赌气。赶紧抱着你弟弟出来吧,这么黑,你不害怕,你弟弟还害怕呢。你身为哥哥,就是这么保护弟弟的吗?小孩子要是惊着了,可是会生病的,你难道想害弟弟生病吗?”

海云桃清楚,对付这种小屁孩,跟他讲道理也没什么用,直接用激将法就好了。

果不其然,许深海听了海云桃的话,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怀中的弟弟身上,这才发现,许小山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额头布满汗水,看着可怜极了。

许深海到底狠不下心,便听从了海云桃的话,抱着弟弟,从角落里面走了出来。

海云桃打着手电筒仔细查看,发现两个孩子周身虽然遍布了灰尘,但是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说实话,这俩孩子都长得好看,特别是许小山,眼睛圆溜溜的,睫毛特别长,像小扇子,感觉就是个洋娃娃。许小山年纪小,并不懂得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此时看见海云桃,开始奶声奶气地跟他们形容着刚才发生的事:“姨姨……咚,咚咚……房子……动……怕怕……”

那小模样看着太可爱了,海云桃心都要化了,真想抱住他亲一口。

佟易天四下打量,确定没有马喜的踪迹,于是便蹙眉问道:“深海,喜大婶呢?尤医生每次出诊时,不都会拜托她来照顾你们的吗?她今天没来吗?”

佟易天清楚,尤思远行事仔细,她肯定是嘱咐了马喜照顾两个侄子,才会放心去西贾大寨的,所以问题肯定出在马喜身上。

果不其然,许深海听见马喜这个名字时,嘴角抿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很快,他似乎想起面前的人是佟易天,于是便硬着声音道:“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无关,不要你管!”

和之前一样,佟易天仍旧没有动气,平静地接受了许深海的怒火。

可海云桃不忍心看见自己的便宜丈夫总被怼,于是再次出马:“这事和我们无关,但是和你弟弟有关啊。你们俩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单独让你们待在家里?今天还好你们没出事,那要是运气不好,你或者你弟弟受了伤,那尤医生肯定会埋怨自己,你难道想看尤医生自责难过伤心吗?”

海云桃知道,许深海在农场里,和尤思远医生最亲近,所以便搬出了尤医生来压制他。

许深海面对佟易天时,就像是一只警戒的小狼崽,浑身都竖起了毛。然而在听见海云桃提及他弟弟以及尤医生的时候,那毛才终于软了下去。半晌,小狼崽终于低声道:“喜大婶,她很多时候,都不会来……”

原来,尤思远每次夜里要出诊时,都会提前拜托马喜照顾两个侄子。并且会多给她一块钱,当成是额外报酬。有了钱,马喜自然是满心欢喜。不过她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十次中有八次却都会回自己家,丢下两个孩子独自在竹楼里,并且威胁许深海,不许告诉大人。

佟易天和海云桃听了许深海的这句话,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这个马喜,也太不负责了吧。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没多久,马喜便赶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她的姐姐,农场妇联主任马大梅。

马喜是高个子,菱形脸,眼睛不算小,但眼白多,黑眼珠小,眼神看着总有些混沌。

此时,马喜看见佟易天也站在这,面色阴晴不定,顿时心里有些怂,当下嗫喏道:“呀,佟场长,你……你怎么在这呢?”

佟易天望着她,眼神比此时的夜风还凉:“我更想知道的是,马大婶你怎么没有在这?”

马喜知道自己偷懒被佟易天抓包,当下心内慌乱,鼻头冒出了细小汗珠,连忙辩解道:“哦……那个,是这样的,我家里临时有点急事,所以我就把孩子安顿好后,回家看了一眼。想着看一眼,就马上回来,谁知道这么不凑巧,就遇上地震了。”

佟易天的眼神更冷了,声音里像是染着冰:“你明明知道两个孩子独自待在家里面,但地震发生后,却拖了这么长时间才赶过来查看他们的情况,你对这两个孩子根本没有一点关心。既然如此,还不如换个人照顾他们。”

照顾这两个孩子,农场不仅会给马喜算工分,尤思远每个月还会给她二十块钱。而且尤思远经常不在家,马喜还可以时不时地从尤思远家里偷摸吃的喝的,到处都是油水。这么好的工作,她怎么舍得放弃呢?

马喜当下像是被火烧着了,想要张嘴反对,可眼瞅着佟易天那眼里的寒冰,又硬生生地把喉咙里的话全咽下去了。

这位爷,她可得罪不起啊。

就在马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时,站在马喜身边的马大梅开口了:“佟场长,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好,我刚才都已经骂过她了!虽然说今天她擅自离开,是因为儿子忽然患了重病,情况很严重,可就算再严重,命马上就要没了,也得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啊!不过幸好,我看这两个孩子也没出事,咱们就别追究其他的了,赶紧把孩子给安顿好,让他们睡觉才是正经,不说别的,这深海明早还得上学呢。”

马大梅和马喜是亲姐妹,相貌有七分相似,都是眼白多,黑眼珠小的白眼。但不同于马喜那浑浊的眼神,马大梅的眼神则是锐利而精明。她留着时兴的短发,背脊挺得直直的,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努力地表现出她的正气盎然和根正苗红。可就是因为用力过猛,反而显出了假。

马大梅确实是痛骂了马喜,不过并不是骂她没有照顾两个孩子,而是骂她没有做好表面功夫。

马喜的儿子活蹦乱跳,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她今晚回家,不过就是偷懒耍滑,懒得照顾两个孩子。马喜以前经常这么干,次次都白得一块钱,从没出过纰漏。

马大梅当然也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清楚她夜里经常撇下两个孩子回家,不过马大梅从来不管这事,反正这两个孩子跟她又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今天地震之后,马大梅发现自己妹妹居然还在家里,给自己那十岁的,懒出天的宝贝儿子煎鸡蛋做宵夜,说是要给他压惊。

马大梅心知不妙,边骂边把马喜拉到了许家宿舍。毕竟许家这两个孩子父母双亡,是孤儿,本来就可怜,大家肯定会过来查看的,要是发现马喜不在,岂不是露馅了?

可没想到,紧赶慢赶地,还是晚了一步,她们被佟易天给逮了个正着。不过马大梅还算是冷静,立即想出了一番话,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海云桃算是听出来了,这马大梅虽然表面上是在骂马喜,可实际上却是在偏袒马喜。

她口口声声说,马喜是因为儿子重病所以才回了家一趟,给了她充足借口。

马大梅这样子,分明就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佟易天态度坚定:“刚才孩子已经告诉我了,不仅是今天,以往尤医生出诊的夜里,马大婶也很少会守约陪着他们。马主任,我知道马喜是你的妹妹,所以你会帮她保下这份工作。但是这两个孩子的安全是底线,我不会让他们被这么不负责的人照顾,时刻处于危险中,这件事我一定会向上报告的。”

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佟易天也不怕得罪马大梅,直接把马大梅的心思给揭露了出来。

马大梅如同被针尖刺了下,左边脸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故意提高了音量:“佟场长,你这可是误会我了。你也知道,我男人是在解放前,为了保护咱们红军,被日本人给杀害了。后来,是咱们组织体恤我是个寡妇,给我安排了妇女主任的工作,这份恩德我哪里敢忘啊?我每天都想着认真工作,怎么可能会想着徇私枉法呢?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私心,哪里对得起我那为了国家死去的男人啊?!”

马大梅在解放前,是附近的普通农妇。红军在此地驻扎,结果遇上了日本军队。而马大梅的男人为了保护一名红军,不幸牺牲丧命,之后被评为烈士。

组织上向来照顾烈士家属,在解放后,便给马大梅安排进了妇联,让她成为了妇女主任。

马大梅每次遇到什么难题或者想要什么东西,都会在领导面前哭诉怀念自己牺牲的丈夫。有烈士遗孀这个身份在,领导们都会尽可能地给予她帮助。

马大梅此时搬出了自己的烈士丈夫,就是为了堵佟易天的嘴。她话里的意思非常清晰——就算是佟易天去向领导们告状,她也不怕。到时候顶多再搬出自己的烈士丈夫,在领导面前哭一哭就是了,领导们可是最怕她找去的。

佟易天并不惧怕她的威胁,一双黑瞳安静而锐利:“我说了,这两个孩子的安全是底线。”

眼瞅着佟易天抱着要跟她撕破脸的阵势,马大梅终于慌了。此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向许深海,对着他挤出了微笑,压了嗓子,用和蔼的声音道:“深海啊,你可得想好了。尤医生整天这么忙,如果没有马大婶的话,尤医生又要忙工作上的事,还要照顾你们,那得多累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不忍心看着尤医生这么操劳的。还有啊,这附近呢,也就马大婶家,还有第农场离你们这宿舍最近,如果你不要马大婶来照顾你们的话,就只能劳烦佟场长来了。难道说,你想要佟场长来照顾吗?你仔细想想之后再告诉我们,马大婶只是今晚有事没有陪着你们,对吗?”

闻言,许深海掐住了掌心。

因为父母猝然去世,他也变得早熟起来。许深海也清楚,许小山还小,白天在家里必须要有人照看,如果没有马喜,那尤思远完全不能正常工作。

尤思远本就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现在还拖累她,许深海觉得愧疚。

更重要的是,在许深海的心目中,佟易天就是害死他父母的人。他是绝对不能够忍受佟易天或者是第农场的人来照顾自己弟弟的。

想到这,许深海顿时做出了决定,他咬着唇,低声道:“没有错,马大婶只是今晚没有陪着我们。”

听见许深海改口,马喜终于大大松了口气,又眉飞色舞起来,而马大梅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转而对着佟易天道:“佟场长,你都听见了吧?都是误会而已,因为刚才地震,小孩子吓坏了,所以在胡乱说话呢。马大婶也就是今晚有事没来,其余时候都可负责呢。”

佟易天知道,许深海这是在马大梅的威逼利诱之下,改了口供。可他同时也清楚,许深海对自己有很深的怨念。即使他把这事告诉给了领导,可是没有许深海的口供,领导也不会相信他的。

马喜见大姐帮自己找回了场子,不免得意起来。可正飘着呢,忽然听见海云桃柔声笑道:“原来今晚是误会啊,那没关系,反正我也比较闲,以后没事就会经常过来看两眼,要是发现马喜大婶不在,那肯定是儿子又病重了,那我肯定会立即去找领导来帮忙的。毕竟都病重了这么多次,谁知道能撑多久呢?”

马喜听出来了,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要时刻监督自己?

还有,什么叫儿子又病重了?有这么咒她的吗?这小丫头会不会说话啊?

马喜正准备瞪海云桃两眼,可佟易天却盯住了她。眼神看似轻飘,却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马喜被他盯着,就像是被虎豹给盯着,渗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