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拍摄

或许在咸阳百官看起来,这显然预示着他默认的储君之位被动摇,离去得充满了落魄与凄凉,然而当事人的心境倒并非如此。

独坐车中的青年眉头紧锁,眼眸笔直地望向前方,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落入不知何处。

跟在车边的宦者还年轻,忍不住躁动,低声开口:“大公子……你也别老在陛下气头上的时候和他硬顶,这次去上郡,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呢。”

“陛下为我君父,人臣人子岂能因畏惧迁怒就闭口不言?当劝不劝,与卢生等奸佞之辈又有何区别。”扶苏淡淡回到。

宦者隔窗小心地望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得他长叹一声,犹如喃喃自语。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能跟在帝国大公子身边,宦者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立即想起这句典故出自《国语·周语》。说的是周厉王为了防止国人公开议论他的过失而大开杀戒,被召公劝谏,阻塞言路并非真的平息非议,最后周厉王王位不稳,被暴动的国人驱逐——

见大公子有将始皇帝坑杀儒生与周厉王以杀止谤相提并论的意思,宦者不由得惶恐噤声了。

扶苏看了低头的他一眼,微微摇头,视线越过他望向天幕。

秋日无常的风雨,已在阴云中酝酿。算来应是时近黄昏,四野寂寥,只剩一片萧瑟的呼声。

有随行护卫的骑士驾马来到车边请示:“大公子,看这天色只怕有大雨,最好尽快赶到传舍去。”

扶苏略应了一声,吩咐全队加快速度。

辒辌车的颠簸逐渐加剧,小跑着的宦者慢慢落在了窗后。他在摇晃中还是坐得端正,带着未舒展的眉头合上双眼。

闭目养神不久,队伍及时赶到了传舍。

前脚踏进屋子,后脚大雨就泼瓢而下。宦者甩了甩沾湿的衣袖,顾不上打理自己,先上前和出来拜见的传吏招呼起来。

传舍是官府设置的机构,除去传送公文,还兼职为官员提供食宿。

宦者出示了传信和始皇帝的诏令后,传吏态度更加谦卑,毕恭毕敬地接待着一行人在堂中落座,一面催着杂役去安置车马,一面满脸带笑地亲自捧了饭菜上桌。

出门在外,自然不比咸阳的菜色合心意。

扶苏倒不挑剔,平静地结束了饮食,起身去往卧室。经过长廊时,他开口吩咐跟随的宦者。

“明日去云阳。沿着直道修筑的路线去上郡。”

督建直道的事务归蒙恬统筹,既然如今他成了蒙恬的监军,监察直道修筑情况也是分内之事,自然该亲眼看看。

落后一步的宦者已经能预想出他看到沿路被征发徭役的黔首惨状,又要上书直谏的情景了,不免面露苦色。

眼下大公子虽然是诸位公子中唯一拥有官职、参与国事的,可毕竟太子之位未定……胡亥公子还老往陛下身边凑呢,邀宠卖乖,哄得陛下另眼相待,万一——

又是担忧他这毫不惜身的决心,又是感佩他的仁德,宦者悄悄叹息,明知劝也无用,只好应诺。

扶苏当做没察觉身后人的小表情,推门进了自己的卧室。

当夜夜雨倾盆。

秋雨声中,扶苏带着满怀对大秦局势的忧虑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