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端着药也不给迎春用,只一径走到月亮窗前,一股脑儿将药全泼在了窗下养金桔的大花盆里。
“那药碗子停一会子再送出去。”迎春吩咐道。
又叫晴雯开了柜子:“将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几饼上贡的云南普洱包起来,给孙太医送去,就说烦他今儿个跑了这一趟。”
晴雯领了命自去了。
原来,这迎春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为了不去给那孙绍祖扶柩才装起了这病。
又怕吴氏知道了叫了旁的大夫进来瞧,便要露馅,这才急三赶四地请了孙太医过来。
只是这孙太医堂堂太医,又缘何肯为迎春这一小辈遮掩呢?这里头倒有一番缘故。
原来当日迎春伤重不治,险些见了阎王。多亏那孙太医衣不解带整治了三日,才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迎春因此感念这孙太医非常,视其为救命恩人。不但从此三节两寿皆有厚礼到,还打听得孙太医喜饮茶,孙夫人爱侍弄花草,便时常的弄些好茶叶、奇珍异草送去孙太医府上。
孙太医原不敢收,可迎春却道:“老先生救了我性命便同再造父母一般,这么大的恩情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报答,只得送点东西聊表心意。”
“老先生连这都不肯收,是成心教我心里头过不去?或是嫌这些东西粗陋瞧不在眼里?”
孙太医听了这话只得收了。
他行医数十载,给多少达官贵人瞧过病,这些人里大多是你医好了是该当的,医不好便该打了。
且治好了顶多当下多给赏钱便是,像贾家二姑娘这样一片赤诚的倒当真少见。
又想她年纪轻轻难得这般人品,不想竟又如此命薄,实教人痛惜。
便回去同内人商议了,也不管这门第差异,心中只将这贾二小姐视作自家晚辈来往。
——能看顾的便看顾一些,有什么好东西好药材,也时常给她送去一份,这一来二去两边便渐渐亲厚了起来。
这时,陈嬷嬷进得屋来,凑在迎春耳边说了一回话。
“果真?太太果然明日就起程扶柩回大同?”
陈嬷嬷笑道:“可不是,那天师可真是个人物!一番唱念做打,直将那老虔婆唬破了胆。”
迎春亦笑起来,这银子却是没白花,这天师真真是个妙人。她不过是提供了几句“台词”,他就能自己个儿添油加醋地演了这一出出来,要搁现代妥妥是进娱乐圈的材料啊。
原来这天师是早被迎春收买了的,她见那吴氏甚是迷信,便想着借了这天师之口吓唬她一番——反正这天师是吴氏自己要请的,有什么也疑不到迎春身上。
那吴氏既想在她身上使调虎离山之计,那就看看最后被调走的是谁罢。
迎春也是瞧准了那吴氏护子心切,她守寡十数年,唯有个儿子相依为命,故无论是活着的儿子还是死了的儿子都是她的命门。
迎春不信孙绍祖若要即刻安葬,那吴氏能放心不亲自去送的。
吴氏当然不放心!
不说别的,单说她们这一支已与族里交恶。若她不亲自回去镇着,恐怕那族长族老们怀恨,到时随便找个由头不让绍祖入祖坟,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