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心知自己现在若不劝,过会儿恐怕扶苏真要遵了那旨意了。
使者一连催促了几次,显然是想让他们赶紧赴死,如此情况下怎能这般轻易如了那使者的意思。
诏书的内容中并非没有疑点,蒙恬要抓住的就是这其中说不通的地方:“陛下在外出巡,未立太子,却让公子监上郡三十万众,将天下重任托付于公子。于诸公子中对公子最为看重,这种情况下怎会就这样将公子赐死呢?”
扶苏泪痕未干,扶住长剑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轩窗半开着,
似乎有被蒙恬话中之意触动,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沉默。
见他似有所动,蒙恬趁热打铁想要说醒公子,当即高声喝道。
“公子难道真的要按那诏书内容自裁不成?”
“蒙恬。”公子扶苏握住长剑,剑光凛然,他垂眸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反问道。“不按诏书自裁,我又何如,为之奈何?”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桌案上,诏书加盖的始皇帝之印清晰可见。
“陛下以士卒多耗,无功而有怨之罪罪我,依秦律,当如何?”
蒙恬伸手拂开桌案上的诏书,若诏书为真,依照秦律,不管是他还是长公子都是不能违背君王的命令的。
大秦以法治国,始皇帝就是大秦最至高无上的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扶苏长公子……于始皇帝而言,既是子,也是臣。
君要臣死,父要子死。
蒙恬不知问出这句话的公子扶苏此刻心中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他避开扶苏的问题,揪出其中的疑点道:“可公子安知其中无诈?”
没有人真的想死,扶苏也不想,可对扶苏而言,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并没有第二条路。
扶苏看着仍然想要阻拦他的蒙恬,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口气:“蒙将军,你看这印玺可为真?”
“为真。”
他们都是见过秦始皇的印玺的,蒙恬再怎么想要反驳,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那诏书自然是真。”扶苏道。
“可……”蒙恬还待要说什么。
公子扶苏先一步开口道:“吾闻之,周天子乱宗法而周室乱,今大秦以秦律立,若违命不从自扶苏始,则乱秦者扶苏也。”
“蒙将军,扶苏亦不愿死。”公子扶苏面向蒙恬复泣道,对着既是多年深交的友人也是同样被下了死诏的蒙恬,他并没有掩盖自己性格中惧死软弱的一面。
“公子……”蒙恬与扶苏相对,眸光微动,亦受到这种悲戚之情的感染,欲言又止。
“可……诏书在前,印玺在上,纵我有疑,又如何证明这诏书是假非真?”从听到诏书的内容之后,扶苏已经深思过了。
就凭他们认为始皇帝作为父亲对他尚有爱子之心,还是作为君王对他委以重任的看重?
蒙恬的话能劝动他,可却不一定能说服上郡的士卒和黔首。
他们是大秦的子民,而非长公子扶苏的子民。
若他抗诏不从,难道要他们跟着他造反吗?
诏书真的是假的也就罢了。
如果当真是陛下要赐死他,跟着他起兵的士卒和黔首们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扶苏很难不去想。
况且……
“若违命,传之后世,诸公子可抗陛下之命,此祸乱之始也。”
进退两难,这对扶苏来说从来都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