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键一样,瞬间不吵了,转而齐声将矛头指向年轻修士,也是一声高过一声地吼了过去:
“什么意思,当我们想跟你们这群凡人一起死?少自作多情了!”
“不知好歹的凡人,一而再再而三对吾皇出言不逊,你以为你们凭什么能活到现在?若吾皇不在,老子一个就可以吃一百个这样的你!”
“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再将妖怪做的事安到我们身上,别怪我提前送你去见冥君!”
……
岑双注意到那年轻的修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虽然那笑容一闪而过,可还是教他揪住了,他倒也不急着说什么,优哉游哉地将手中的瓜子壳扔出浮岛。
流动的白沙来者不拒,不过眨眼之间,便将落下去的东西吞得一颗不剩。
铁链持续用力,就在他们争吵的这一阶段,浮岛便下降了一大截,而今的他们已经远远低于出口所在的高度,即使现在有人过来,那人还拥有将绳索扔个数十里的力气,他们也很难沿着绳索爬上去了。
那年轻的修士便又露出一副崩溃的表情,目光穿过妖群,落到岑双身上,不料刚好与岑双视线对上,眼见对方唇角微勾,竟无意识移开了目光,顿了顿,才转回去,视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对方脸上放了。
声音倒是不虚,吼得在场之人全能听到:“妖皇尊主原来便是这般统领群妖的么,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妖怪后面,连个交代都给不出来……还是说,你是故意安排妖怪断了我们的出路,想将我们害死在这里?是了,我们落得此般境地,全都是你害的!!”
“等等,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江笑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两方之间,不偏不倚挡在岑双前面,皱眉道,“的确,方才三妖自爆妖丹一事大家有目共睹,可你我都知道,如今的妖域,尚有三处不归贤……妖皇管,这北寒漠地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又如何能确定那三只妖怪就一定是妖皇下属?
“而且游公子之前都说了,我们被伏击的事,并非妖皇所为,他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救我们,若他居心叵测,何至于将自己也搭进来?”
人群中的姜行云附和道:“是啊,闻人己,你就少说几句吧,你别忘了,岑公子还是位仙人,他若是对我们动手,可是要触犯天条的,这位散灵殿里的仙上在这里,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仙上都未多言,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这句说完,人群先是一静,随后自修士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相劝,说出口的话大多与姜行云方才所言类似,只不过这些人之所以这么说,倒也没有真正责备的意思,更多的是抱着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再怎么说,妖皇虽出身天宫,可他如今的确是妖怪的君主,与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而闻人己却是实打实的修士。
更别提出路被毁一事,大部分修士心中其实都是怀着怨怼的,闻人己的话,也不过是将他们心中所想点了出来,他们虽未出言附和,心中的责备可没有少上一分,只不过,就如闻人晋说的一样,他们
都是要死的人了,哪还有心思计较那么多?
所以妖皇立场如何,出路被断的始作俑者,在他们眼里,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之所以开口,也仅仅是因为不想临死之前都没个安宁。
但闻人己却是个计较的。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修士,高声道:“游相轻……那被鬼迷心窍的小子说的话你们也信?这事说跟他无关,便真的与他无关了?不过是一张嘴的事,想让我们相信,总得把证据拿出来啊!,毕竟这世上,怎么会有甘愿与妖为伍的仙人,尤其是天宫的仙人!后来还真叫我查出来了,却原来,他便是那个因屡犯天条被贬下凡,在人间烧杀抢掠,灭门屠城,无恶不作的恶妖别枝!别枝一名,不过是他被贬下凡时所用的化名,所以,如他这般罪孽深重的恶妖,你们真觉得他能诚心悔过,而不是另有图谋?”
眼见在他这一席话之后,那些修士纷纷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闻人己便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旋即转身,面向江笑,继续道:“而且,江公子,你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竟会觉得他是来救我们的?你看看他身边那些妖怪,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目的!他要救的,从来都是和他一样的恶妖,作为凡人,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江笑却道:“若他只想救自己的下属,何必将我们放出来,又何必炸断出路害人害己?闻人己,一直都在寻求证据的是你,说话最多的也是你,可你说了这么多,我也没见你拿出什么证据,你之所言,前后矛盾,才是不可相信。”
闻人己冷嘲道:“说到底你是宁愿相信妖怪,都不肯相信同为修士的我——各位,想必你们之前也听到过吧,这位江家公子一直亲热地唤妖皇为‘贤弟’,态度也很是亲昵,所以他早就背离大道,与邪魔为伍,他的话,才难以令人信服!”
“我?邪魔?”江笑气得直揉胸口,道,“你这小孩,当真是……闻人贤弟,他是你弟弟罢?你快管教管教他,再让他说下去,当真是死都死不安生了!”
闻人晋为难了一会儿,便劝道:“二弟,你别再为难江兄了,他说的话自有道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总得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莫再提了,只说现在,若妖皇想要我等性命,何至于将自己也困在这里?”
闻人己冷笑道:“若当真是他将我们困在这里,他自然有出去的法子。”
他这话说得倒是巧妙,完全没提“如果岑双出不去就是清白的”,只说“如果岑双是幕后主使,那么他就有办法逃出去”,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如果他能逃出去,那他一定就是幕后主使。
只可惜在场的人没几个有精力去分辨他这句巧妙的话,在浮岛又下降了一大截后,他们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摇着头,叹着气,重新坐回地上去了。
唯有闻人晋是真的头痛,他看了看一直盯着他的江笑,又看向已经不想搭理他了的闻人己,左右为难之下,终是求救般向岑双看去,可这一转头,却又愣住了。
方才那位妖皇,好像一直在看他。
闻人晋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没有多想,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这位……岑公子,对于我二弟所说之事,不知你可有想解释的地方?”
岑双倒是没有什么想解释的,非要说的话,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个闻人晋,不止生了一张像那家伙的脸,还生了一把与那家伙相似的嗓子。
便在这样沉重紧张的氛围中,岑双突兀笑了一下,这笑意味不明,连带他的话也是:“闻人公子,是吧,如
果是你问我的话,那我便告诉你,我的确有离开这里的法子。”中大约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皱了皱眉,朝闻人己看去。
闻人己此时才面色如常,往岑双那边看了一眼,强自镇定道:“是又如何,难道我方才说的不对?我又没说他一定是妖,只是合理提出质疑!”
“造谣仙人,污蔑仙官,还敢说自己无错?”
岑双面上含笑,可这笑意未达眼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不快,就算看不出来,听他说话,也能听明白了。
他道:“此事非我所为,我却愿意将诸位送出去,是想让诸位做个见证——待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之后,这位仙官的身份便能一目了然,届时证明他是仙非妖后,本座要这位公子,三跪九叩地给他道歉。”
“你做梦!!”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闻人己回头道,“你们当真相信他的话?你们真觉得他会那么好心?他可是妖!”
“他不是妖,他是仙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清音。
岑双闻言侧头,瞧着不知何时发完呆的仙君。过了会儿,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那边的闻人己看着犹豫不决的一众修士,高声道:“我闻人世家,是斩妖除魔救死扶伤的修仙世家,我闻人己,是与邪魔外道誓不两立的正道修士,今日我就是死在此地,也绝不愿为妖怪所救!
“可你们呢,你们居然要沦落到求妖怪给你们一条生路的地步?!你们都忘了是么!你们忘了那些惨死的族人,忘了无数丧命妖邪之口的百姓,忘了我们因何受困于此?都是因为你们之前偏听偏信,以为妖皇是不一样的,结果呢?这样的教训已经不止一次,你们竟还选择相信于他?!
“若你们忘了族人惨死之仇,今日受困之恨,而接受妖怪的施舍,那与死在此地有何分别?不,不,大丈夫宁死不屈,今日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好过尔等苟且偷生!若你们真想变成这样的人,大可随他离去——”
那厢闻人己正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澎湃,忽而又刮起一阵狂风,将他的话语打断。
狂风来势汹汹,却不持久,将将好掀起一片白沙,猛地击打了一下浮岛,使得浮岛狠狠震动了一下,还因此而沉下去一大截,岛上修士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稳,心惊胆战地举目往下看去。
岑双袖中的手转动着竹叶青手环,适时提醒道:“诸位是去是留,随你们选择,我不会干涉,但我想提醒一下你们,眼下浮岛已有半截沉入白沙,再犹豫下去,就算你们想出去,也出不去了,若你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高兴的永远是敌人,而不是你们的家人——就算你们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及家中之人么?”
岑双这话,若对着千年前那些从来形单影只的修士说,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如今的修士,大多出自世家,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就算成不了仙,寿命也比大多数普通人长,如此一来,他们的牵挂也比曾经的修士多了太多,如今教岑双一提醒,原本还为难的事,一瞬便有了决断。
见大势已去,闻人己冷笑一声,好似是在嘲讽这群贪生怕死的修士,他不再多费口舌,像是羞于与他
们为伍般,径自转身走到一边去了。
其中也有不少过去劝慰他的,但无一例外被他讽刺了回来,可大家都不是泥人,就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所以也有看不惯他那副臭脸的,当即讽刺了回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中心意思却只有一个,就是让我们在这里陪你一起死!——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秋小姐看不上你,还要嫁给你兄长,所以你无法接受,便找个借口让大家都活不了?闻人己,你好毒的心!”
可这话说完,第一个生气的却不是闻人己,而是闻人晋。
有闲心吵架的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更关心活命的事,所以便有人过来询问岑双:“此地不见任何出路,敢问妖皇尊主,我等要如何离开?”
岑双答:“在我身后,有着一些鸟儿化形的小妖,只要它们变回原形,不就能助诸位离开了么?”
修士们一听,先是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旋即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对着岑双一阵感谢,岑双却是让开身子,让他们去感谢那些一脸迷茫的小妖怪。
这些修士毕竟不是真正的妖怪,虽说他们对妖怪有一定了解,却也不能肯定妖怪化形会不会受环境影响,但妖怪们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之中要数寒星最为紧张,十分担忧他们不是妖怪的尊主在外面吹一些他们办不到的牛皮,便将岑双拉到一边,低声道:“可是尊主,用不出法力,小妖们没法变回去,飞不起来的啊!”
岑双道:“我说你们可以,你们就可以——去,将所有鸟妖召集过来,就说本座有秘法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