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但这世间从来便不乏如此者,不是吗?

于是下一刻,李柯手掌抹过,于那些人身周,有玄鸟自烈焰中升起,化作图腾,所有景象再度生出变幻。

周之八百年,有多少霸主?

五霸述春秋,七雄分战国。

始皇帝之前,天下一统之帝王,有几人?

并无一人。

不管是五帝三王,还是夏商周之共主,都未曾行过这般伟业。使这片土地,真正的开始走向统

在他之前,无有来者,在他之后,前仆后继。

皓月与星辰悬于天际,点亮夜空,总会有人以为是万物规律之必然,而非是皓月与星辰的存在。

但世间之种种,又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于是那侵染着烈焰的,恰似是血与火中生出的玄鸟图腾散去,天音再度生出。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天音落下,天下的棋盘之中,始皇帝的身影再度生出。

致昆山之玉,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

翠凤之旗立,灵鼍之鼓树。

身量高挑的帝王玄衣高冠而雍容典雅,威仪重重,气度俨然。

伴随着有风浮动过衣角,仿佛凝固成一尊久远的雕塑与亘古流传之画卷。

随着星火燎原的景象一点点侵染,有画面再度的显现出来。

李斯来自楚,尉缭来自魏,韩非、郑国来自韩。

是韩国人派郑国修渠以疲敝秦,叫秦人发现。始皇帝虽然大怒而逐谏客,却终究是在李斯的上书之下收回成命,将李斯再度请回,使郑国之再度主持修建水渠。

是壮年持重有李斯、王翦,十二岁即拜为上卿如甘罗。

是二十万大军交予李信,三十万大军交予蒙恬,六十万大军交予王翦,却没有因此而生出疑虑,甚至是多加掣肘,行那兔死狗烹之事。

虽燕太子丹使荆刺秦王,然秦灭燕之时并未伤及燕国王公大臣性

命。而始皇帝虽占领六国而统一中原,却并无屠城之举,更没有对六国贵族大肆屠杀。

始皇帝之在位三十七年,并未曾杀害功臣大将,更未曾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画面与场景显现,朱元璋却是不由得摇头,笑出声来。

“嗨,如果这都算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那始皇帝之后的帝王和咱又算什么?”“暴君,人屠吗?”

“想要坐稳这天下,又哪有不流血的。只不过这天下,始皇帝坐得住,换了个人来,却不尽然。”

于是朱元璋不由得想到了那被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朱标,那本当是他老朱之所创建的帝国,最佳的接手人选。

但,天命啊。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的天命?

若当真是信那天命,他老朱早就在乱世之中尸骨无存,被豺狼虎豹之所啃食。

所以定然,是会有办法的吧。

毕竟他的标儿不是二世而亡残忍暴虐自灭九族的胡亥,更非是自甘引颈就戮的公子扶苏。只要能够不被那天命之所裹挟,那么定然可以携手兄弟带领大明创造出新的盛世辉煌。而他老朱,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

然而周遭的画面与场景却并未结束。

紧随而至的,是始皇帝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

但这样的措施不管是于朱元璋,还是于汉武帝等诸多帝王看来,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国之重器,又岂可轻授予民?

至于锋刃之落于百姓、黔首之手,则容易滋生事故与□□。只不过————

“终归还是操之过急,过于急切。”

刘邦摇头,发出如此感叹。

一世二世而至后世,这诸多种种的事宜,又如何妄图凭借以一人之力而完成?

于是刘邦双手背负于后,再度开口,言语之间不无唏嘘。

“始皇帝之功,纵使单独拿出一项安放在某一君王身上,亦足以彪炳史册。”

“但是啊,他想要完成的实在是太多了。”

【明法度,定律令】

“赵高治狱于内,蒙恬用兵于外。始皇帝之弃仁义而尚刑罚,以为今时不师于文而决于武。”

/>“致使百姓愁苦,同心而患秦。”

伴随着天音落下,王朗终是振奋起精神,发出如此言语。继而长叹,故作惋惜道:

“若非是如此,何以有瓮牖绳枢之子,民隶之人,迁徙之徒者如陈涉,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始皇帝死而二世即位,征兵戍守渔阳。陈涉、吴广皆在此之列,至大泽乡,会逢大雨,道路不通。而按照秦律,失期当斩。

当是时,是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等死,死国可乎?

陈涉、吴广起事。

各地相闻,纷纷响应。

是为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秦律、秦法之苛刻,有如猛虎,由此可见一番。

所以后来的刘邦先行攻入咸阳之后,方才能够以约法三章,废除秦之苛刻法律而尽收民心。但,秦法当真如此严苛,秦律当真如此不通人意不讲人情?又何以在大汉立国之后,以《秦律》为基础而制定《九章律》?

于是在下一刻,好似夜一般深沉的黑暗降临,有竹简自那夜空之中散开。

幕幕属于过往的场景亦被回放开来。

那是一个生活在始皇帝时代的,名为喜的人。年轻时服过兵役,并且参加过秦国对赵国的战争。

等到离开军队之后,就回到家乡,成为县里面一位主管司法的官吏。

喜的一生并没有什么辉煌,亦没有什么不普通,不过是做为一个小吏,见证了始皇帝之统一六国,见证了这个国家之发展变化。

然后喜死在了四十五岁左右的那一年,死前嘱咐家人,不需要金银玉器障,亦不需要花费过多的心思。只是他生前之所抄写的法律书籍,务必要做为陪葬。

这着实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要求,但喜的家人还是同意了。于是一卷又一卷的竹简被摆放到那棺椁之中,同喜的尸首一起被掩埋。

此后若干年,岁月轮转沧海化作桑田,这神州大地之上的君王与统治者早已经换过一轮又一轮。

恰如同那坟头之上的新草,一次次的生长发芽而后挤破土壤,却又一次次的被磨平又或者是踢入尘泥。你又如何能知晓,这究竟是否还是那干年的那一株,又是否不会是那干年

前的那一株?

直至天地与日月改换新的秩序被建立,有天光自头顶透出,照亮了那些被埋藏甚至是开始窝烂的秦简。

于是在那一瞬间,晦暗与尘埃顿去所有的一切都透出光彩来,散发着莹润的光辉。

即便是间隔了无数的时光与岁月,即便是笔锋笔法书写方式早已经生出改变,但那秦简上的文字对后世人而言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陌生,很容易便叫人能够辨认开来。

有被放大了的竹简残片于眼前划过,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王朗念出了那竹简残片之上的文字。

“御中发征,乏弗行,货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谇。”

并不是说,征发徭役,若是有耽搁不加征发抑或者是迟到的,便一定是会被判处死刑,进行斩杀。

同陈涉的说法,似乎并不相同。但————

同样经历了秦吞并六国一统天下,甚至是亲手给这个偌大帝国送葬,却又在更多方面似乎秉承了始皇帝之意愿与志向的刘邦却是继续笑。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没有对那秦法与秦律做出过多的评判发出过多的言语。只是带了几分惫懒与无赖,夸张且没个正形道:

“批判也好赞誉也罢,看,这世间虽没有千年万年之王朝,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乃翁于这世上走上一遭,终是赚,且大赚,不亏!”

秦律与秦法严苛又如何,不严苛又如何?

这个帝国因始皇帝而存在,亦因始皇帝的死去而走向灭亡。

继任者二世并没有驾驶着这辆战车继续向前,而是将其推入到灭亡的深渊。

于是诸路豪杰并起,或有人渴望回复分封,再度回复昔日贵族的荣光。

或有人以布衣之身,怀天下之野望,想要做一回大丈夫。

汉承秦制,刘邦虽然在夺取天下之际废除过那些所谓的秦法秦律,然后当他成功建立起新的国度站在帝国权力的中心时,却又走上那条同始皇帝相同而又不同的道路。

甚至是将那《秦法》、《秦律》包装起来,选取其好的有用的,丢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改头换面进行包装,变成自己之所想要的能够对自己有益的东西,推行下去。

于是你看,那帝国亡了吗?

秦亡了吗?汉亡了吗?唐亡了吗?明

亡了吗?

亡了,亦没亡。

山会记住海会记住,这世间的日月与星辰,同样会记住。

【变风易俗,化于海内】

于是接下来之所显示的是始皇帝二十八年,赢政来到泰山之下,号称礼仪之邦的齐国故地。使人于泰山石刻上记下当男女礼顺,慎遵职事,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等话语,昭示推广。

始皇帝三十七年,于会稽刻石上留下铭文,对彼时当地的淫佚之风大加鞭笞,用杀奸夫无罪之条文,对吴越地区男女大防不严习俗进行矫正。

如是之种种者,俱皆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行同伦。端正风俗,叫原本六国故地,各不相同的道德民俗统一起来。使那礼前乐坏的时代,再度回复到相应的标准和规范。

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

倍大的地图于脚下展开,铜车马自眼前驶过,新生的帝国在这位帝王的意愿之下开始蜕变。于是在那某一个瞬间,一旁看着此一幕的刘邦忽然便想到了记忆中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