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瓷瓶在赵阶手中一划,却没有如赵阶所想地留下,容颍本没有将药给赵阶的打算,却不知为何配合了少年,似是纵容,也或许是逗弄。
“嗯?”赵阶抬首,满眼疑惑,“殿下?”
药瓶被容颍重新拢入掌中,太子慢条斯理地问;“孤将要给卿,卿会上药吗?”
赵阶弯眼,“殿下的药自然皆是名医配制的臻品,臣又不是傻的,有伤药为何不用?”他笑得很软,“况且,是劳殿下移驾亲自送来的,其中便是鸩毒牵机,臣亦甘之如饴。”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太子想。
“你的伤在肩膀,”太子淡色的双眸注视着赵阶,明明语调平缓,却给人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被某种可一口一口将人嚼碎咽下的冷血兽物盯上喉咙,“你要如何自己上药?”
赵阶想敷衍,不料太子不依不饶,太子身上清冷梅香侵蚀着嗅觉,在赵阶一呼一吸间向身体深处蔓延,胸口砰砰作响,他没有由来地紧张,“伤处就在肩头,臣可对镜自己上药。”
“你伤得最重处在肩胛,”观察敏锐得异于常人的太子殿下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赵阶无伤大雅的谎言,指尖擦过润泽的瓷瓶,语气仍是清淡的,平和的,像初冬时洒落下的细雪,说出的话却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都胆战心惊,“而非只有肩头,阿阶,”他难得会在四下无外人时这样亲密地唤赵阶的名字,从容不迫,又居高临下地为赵阶选好了罪行,“你在欺君。”
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的面容太过清冷平静,以至于赵阶竟难以分辨,容颍是否认真。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赵阶再惜命不过,少年郎闻言顿生惶恐,只得无措地告罪,“臣……臣绝无欺君之意,臣只是,”
“怕疼?”太子淡淡接口,把赵阶先前敷衍他的话拿出来。
赵阶顿了下,“是真的疼。”泛白的唇瓣抿做一线,语气中透出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像是抱怨,可语调低软,撒娇告饶似的,“况且,臣也不想要旁人来替臣上药。”
容颍如今虽看在崔静允的份上对他几多纵容,但绝没有上辈子那般善解人意,君臣二人的对谈通常是点到即止,即便是为帝时的容颍,也少有这样步步紧逼过。
脊背绷得极紧,梅香随着太子倾身靠近的动作而愈浓。
赵阶第一次知道,原来容颍身上清淡的梅香也能如此咄咄逼人,香气混杂着体温,居然生出了几分滚烫炽热。
容颍问赵阶,“那,卿觉得谁不是旁人?”
赵阶毫不犹豫地将崔世子推了出来,低声回答:“静允是臣的未婚夫,自然不在旁人之列。”
太子唇角往上扬了扬,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没有多少笑意的微笑,“还有吗?”
赵阶静默几息,太子亦不着急,平心静气地等待着赵阶的答案。
少年郎感受得到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淡静,却足够迫人,他本能般地屏住呼吸,垂了眼,声音微微颤,像是被吓到了,带着惶然的湿润哭音,“还有,还有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