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一起聊天的工友姓郝,码头这边比他年纪轻的一般管他叫郝哥,他俩经常在一块闲聊,郝哥本来想说:“这方屏里面的人也姓刘,会不会跟你老刘是本家?”可是他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老刘的那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
“别提了,我家大女儿媛媛,前两年就嫁人了,夫家去了南方她也跟着一块去了,我家小女儿,我家小女儿……”
老刘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他怎么会不记得小女儿叫什么名字了?明明就在嘴边啊,可那两个字好像很陌生,怎么都说不出来。
郝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心想可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就不问了,他从头到尾也没把事情往方屏上面想,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方屏也都是同一时间出现的,如果真是自己家里人,就算能隐藏的再好,第一反应也是不会骗人的,可老刘一切照旧,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怎么看都不像。
而此时刘青青,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还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直到疼痛袭来才相信这不是做梦。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幸运的事降临在她头上,小的时候她想吃糖,家里不算穷,可父母很节省,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有一次她玩完回来,母亲给了她好大一块糖,那块糖可真甜啊,那是她从小到大吃到过的最大最甜的一块糖,可是吃完糖回到屋里,她才发现之前偷偷跟老秀才学习用的草纸本被撕的乱七八糟。
她崩溃了,大哭着去找母亲询问,却被告知是伯母家的孩子来玩,不小心弄坏的,伯母也很不好意思,留下了一大块糖作为补偿,糖被母亲收起来了,只分了小一半给她,剩下的留作日后再吃。
她至今也无法忘记母亲的那个眼神,仿佛是看向一个不懂事的幼童,嘴里还说着:“糖你不是都吃了吗,别闹了,这事就当过去了。”
那天晚上她没睡,一个人在地里扣自己的喉咙,想把那块糖给扣出来,可那时候她太小了,不知道糖会融化,从黑夜到日出,起先还会因为异物扣嗓子感到不适,晚饭都吐了出来,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肚子里已经没东西可吐了,只剩下干呕。
从那以后,她每次都小心翼翼的,遇到幸运的事或者心情很好,都会在心里默默认错,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高兴过头了,别让我乐极生悲,我下次不敢了,她也不敢再期望有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刘青青,能听到吗?”
被方屏呼唤自己的名字,她才回过神猛的点点头,想起方屏可能看不到,又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能听到。”
她怕自己声音太大,把周围人引了过来,虽然她不清楚此时外面有很多人寻她,但是她也不傻,知道这件事不能太过张扬,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叶晚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们两个人的对话,被详细的传到历朝历代每个人的耳朵里。
“刘青青,恭喜你被选中成为第一个能够许愿的幸运儿,先跟你说一下,太过于贪婪的心愿是不能许的,比如拥有花不完的钱或者长生不老、让死人复活这种都是不可以的,另外被抽中的人会享受系统的保护,如果有人对你有贪念轻则束手无策,重则会被处罚,所以你也不用担心,那么……你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
叶晚这么说,不少人都被戳到了尾巴,赶紧把派出去的下人叫了回来,开玩笑,别最后没抢到许愿的机会,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刘青青听到后也安心了不少:“谢谢神仙。”
“你可以叫我叶晚。”
“……叶晚。”她轻声念了念这个名字,真好听。
“我想好了。”她目光如炬,看上去坚定不已,可微微颤抖着的手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不安。
“我的父母为我商讨了一桩婚事,我不想嫁。”
“只是这样吗?”连叶晚也有些惊讶。
“对,不是不嫁给我父母定下来的那个人,而是不嫁人,我希望在我真的主动愿意嫁人之前,无人可以插手我的婚事,哪怕终身不嫁。”
这就很让人震惊了,在宋朝女子身份地位不算低,婚后不幸福可以离异,日常生活中也可以上学和工作,可即使这样,也鲜少有女子不嫁人的,毕竟一旦到了年纪,旁人的风言风语总是不好受。
关于这个,刘青青其实也想好了,可能是因为平时很少能和人聊这些事,所以她下意识的跟方屏说:“我打工的这些日子,攒了些钱,可以租一个小院落,一人生活,偶尔回家看看父母,尽尽孝道,而且我还会读书写字,可以摆摊写信和家书,都能赚钱,会生活的很好,可以吗?叶晚。”
我能一个人生活得很好,我是真的喜欢读书认字,我也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我不想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我也不想嫁为人妇,这样……可以吗?
叶晚有些鼻酸,她想了一万种许愿对方的要求,比如给一些金银珠宝,或者让她的家人加官进爵,再或者要一些治病的神药,无论怎么选,反正有系统庇护,都是抢不走的,明明,明明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她此时的心愿,却是最朴实无华的,只是想好好生活。
“可以。”她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再次重复了一遍:“可以的。”
紧接着,所有人眼前的方屏消失了,刘青青眨了眨眼,随后想起了什么,把书肆门锁上就跑回了家。
家中父亲已经做工回来了,两人正吃着饭,看到刘青青回来都很高兴,刘母起来迎她:“你这孩子,怎么今天回来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没事别老往回跑,我和你爹两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什么往回跑?”
刘母白了她一眼:“跟我还装什么呀,你这孩子,是不是想家了,之前让你别自己住你偏要去住,行了行了,今晚就在家睡吧,明天你再回去。”
刘青青直到晚上躺到自己屋里的床上才弄明白,他爹娘包括邻居的记忆里,她早在去年就搬出去住了,而且在他们的记忆中,刘青青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当时来了个化缘的和尚,说此女寿命不长,如果想要延寿,最好不要谈婚论嫁。
甚至在她刚刚提方屏的事,她爹还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方屏里那丫头和你同岁又同名,她的父母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让她嫁人?像你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刘青青躺在床上,回过神看着窗外夜晚的星辰,这是她见过最美的繁星,真漂亮啊……终于上下眼皮打架,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