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胡搅蛮缠,”官宜轻呵一声,嗤笑道,“家中大事母亲自然会禀与父亲,只是父亲与兄长为国领兵、在九边重镇忙于练兵以抗北狄,等闲小事又怎可拿去扰了父亲心烦?”
“哦,原是如此,”裴无思平静回击,“那想来熊家人犯的案子,在舅母与宜表姊眼里也不过是不足以拿去令舅父烦心的‘等闲小事’了。”
“我今次来侯府前,本也受姨母嘱托,想着就熊家人毕竟是舅母母族、熊茂典还是舅母的同母弟,虽然犯下杀人重罪、本当以死偿命,但到底血浓于水,不忍见舅母当真痛失手足,看府上是否有需要宫中帮衬一二意,”裴无思说着说着,便一脸钦佩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不曾想,舅母与宜表姊都乃深明大义之士,既然都不曾想过拿这‘小事’惹舅父烦心,自然更不会烦扰中宫。倒是无思狭隘了。”
官师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是了,熊茂典失手杀人案,正是发生在她十三岁的这一年!
“五殿下倒也不必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胡说一气来吓唬人。”官宜却亦不怵裴无思,挺直了胸膛,傲然道,“母亲若是动过徇私意,早在父亲与兄长离开洛阳前便提了,既然没提,便是正如您所言的那般,我母亲确实是身清气正、奉公守法之民。”
“而我小舅舅虽犯了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只不过是‘过失杀人’,罪尚且不至死,可以‘赎刑’。只消交足了赎罪银子,自然囹圄尽解,倒不劳五殿下多费心了。”
“宜表姊这话可真是财大气粗,”裴无思微微笑着道,“倘若我没有听人说错的话,那枉死的陈新霁乃随州陈氏之后,陈家四房的独子,身上且还有着功名……而过失杀有功名之人的‘赎刑’,以而今律法,怕是至少得要有两万两白银之数罢!”
官宜脸上的傲然之色立时一窒,显然这才是被裴无思给戳中了痛脚。
“哦,这下我全明白了,”裴无思作恍然大悟状,右手成拳以击左手心,微微笑着道,“我先还奇怪,舅父深受父皇宠信,宫中赏赐从未断过,当不至于去缺了舅母的银子,舅母怎好厚着脸皮去向晚辈伸手?原来这才是舅母急着找阿姊要银子的真正由头啊!”
官宜闻言,立时大怒,气急败坏道:“五殿下虽贵为皇子,但这说到底不过是我府内的家事,我们既无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举,恐怕也轮不到您专程从宫中过来,再高高在上地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罢!”
然后不待裴无思反应,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官师,寒声道:“那也是你的亲舅舅,就算母亲一时拿了你的银子去,也是为了救你亲人的一条命,难道你待那些身外死物比自家人还亲吗?”
其实一直到在裴无思捅破熊茂典失手杀陈新霁案子的前一刻,官师对那六千九百五十两的态度都是尽快还了公中去,任母亲用作哪里,只求她莫要再多生事端,官师实在是累得去一一料理。
但在裴无思说破之后,官师却当即意识到:这笔银子,她是绝不可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