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泰帝闭了闭眼,像是不忍去看官师而今的面色般,紧握成拳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着。
“可是后来呢?”官师微微微笑着,丝毫不避讳还有诸位朝臣在场,硬生生地亲手撕开了两人间那道鲜血淋漓、尚未愈合,或许也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疤,“后来也是陛下,亲手将本宫变成了阖宫内外最大的笑话!”
嘉泰帝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复一阵连绵不绝地咳嗽了起来。
“皇后娘娘,”太医院掌院秦献焦灼地起身为嘉泰帝奉上汤药,鼓足了勇气对官师道,“您若是还想陛下再坚持段日子,还是莫要再刺激他了!”
官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想在这里与嘉泰帝互相折磨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太子留守洛阳,和谈我去。”
嘉泰帝推开侍奉的宫人,拿帕子压过唇角,一边咳嗽一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知道的,朕可以答应你许多事,但此事绝无可能。”
官师怒极失语,站着缓了半晌,才不无嘲讽地反问道:“即便陛下心里很清楚,斡栝坮早放出风声,和谈真正想见的不过是我这个官氏遗孤,却仍然是非要固守旧俗,宁可让十二岁的太子代你去送死,也不肯点头让我去?”
嘉泰帝低低地叹了口气,只是道:“太子未必便不能好好回来……但,你若这样想,也好。”
官师怒极反笑:“那不然陛下究竟想让我如何去想呢?”
嘉泰帝咳了许久,才渐渐缓和了,他微微抬起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凝望官师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直视着她的双眼,低低道:“朕这一生,所错甚多,及至而今,莫敢再有所求……只是希望,希望皇后能好好地活着罢。”
那双眼里涌动着太多的悲哀与无望,叫怒极了的官师瞧了,也仿佛被一池冰水浇在火焰山上,火气虽不能灭,也是熄了三分。
“好好活着?”官师面色诚恳地点评道,“不敢欺瞒陛下,这可着实是本宫今年听到最可笑的一句话了。”
嘉泰帝苦笑了一下,面对官师的挖苦讥嘲,也是数年如一日地秉持着不动如山的默默忍受态度。
“微臣却私以为,”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却是一须发皆白,但面容仍显着儒雅俊秀,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的清瘦身影跪上前来,恳切道,“皇后娘娘此提议,也未尝不可。”
殿内一寂,继而满座皆惊。
就连嘉泰帝一直挂在脸上的淡然神色也渐渐消磨,眉心微微拢起,却也并没有一口否了来人的话,只不咸不淡地审慎道:“元大人何出此言?”
——开口的却是行知堂首、同平章事元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