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时,一份控制室设计方位图浮现。
莹蓝的地图中,代表着控制室的红点闪烁着,红点旁的原理注释密密麻麻。
他听见许琉灰的呼吸,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见技术员嘴里喃喃。
漫长的时间当中,斐瑞听见一声判决。
“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四台控制室的占地面积有问题。这个面积的话,约莫只有一千四百个控制器联通才对。应该还有六百多个控制室放在其他地方。”
技术员的声音并不大。
许琉灰却觉得这声音过大了,大得他耳朵响起了尖锐的鸣叫,他摘下了眼睛,眼睛抖动了下。几秒后,他道:“知道了。”
他看向斐瑞,斐瑞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蓝色的瞳孔晃动。他后退了一步,泪珠掉了出来,他没能察觉到。他只是没让眼睛找到落点,飘忽着,嘴巴张开。
许琉灰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李默呢”
斐瑞没有说话,他只觉大脑炸开了一般,嘴巴扯了下。几秒后,他扶着胸口,骤然弯腰呕吐了出来。眼泪,鼻涕,喝下去的水,大脑里的思绪,眼前的金星……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住,他呕吐着,咳嗽着,昂贵的西装被他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弄脏。
他吐到最后,全身抽搐起来,眼睛视线模糊,喉咙生疼,却仍不能停止。
斐瑞生出了憎恨的感觉,憎恨激烈情绪带来的失态反应,憎恨自己的焦虑、崩溃、痛苦,憎恨自己的失误、自信、遗漏,憎恨。
许久,他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几乎有了哽咽,“她……怎么会……”
许琉灰只是静静看着他,话音很轻,“三大财团都下了水,投票开始前她没回来,会议结束后,我会把合作文件流出去。”
面前的金发年轻人已然崩溃,他几乎吐出来了粉褐色的,带着血沫的胆汁。他狼狈、无助、痛苦,再无半分风度,脸部扭曲狰狞,看起来就像是精神失常的疯子。可是许琉灰只觉得这个场景索然无味。
门外响起了委员会的人的提醒。
“小休的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
许琉灰推开门,看见阳光在彩色玻璃的拱顶上落下,但那光景也是司空见惯的无聊景色。
“赢了两把了,再赢一把,剩下的游戏就没必要继续了,你觉得呢?”陈行谨语气很有些轻松,他笑眯眯地凝视着我,“怎么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呢?”
我没有理他,望向视频,演讲台上,嘉图的演讲时间已经过半。也就是说,距离马基尼演讲仅剩十分钟,即便加上中途的五分钟休息,也只剩十五分钟了。
我又移开视线,望向05桌上的四张牌,8,9,a,k,三十一点。
05给我和陈行谨分了第一轮的两张牌。
我掀开手牌,j与q,二十三点。
我看向陈行谨的手牌,2和k,十
五点。
即便我知道,给人希望再打破是陈行谨的惯用手段,可我却仍然有了一些侥幸。我要了一张牌,深呼吸了几秒才掀开,但掀开牌面的瞬间,我的希望破碎了。
是9
超过庄家点数,视作爆牌,输了。
就这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可笑,连反应的瞬间都没有。就这样输了。
即便是陈行谨都抬高了眉头,“哈▉[林影晃动,季时川和一队人贴着墙,握着枪,以潜行的姿态地小心前进。在潜行的途中,他反复调试着耳机,调着频率,捕捉任何一丝声响。可惜仍是徒劳,他又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低声道:“现在我们共十人,按照信号灯来看,已经灭了两个,代表起码有两个技术人员被解决了。”
“里面应该只有六个人。”季时川顿了下,才道:“我们人数占优,到了地下室后,见到其他人员直接射杀。”
他深呼了口气,望着不远处的坡道,仍然压低着身体,黑灰的眼睛里有着疲惫。他小心地探路走过去,一眼看见一座小屋前横亘的尸体。
季时川不敢松懈,扶着边缘,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另一只手紧握着枪。
先行小队背贴背沿着小径下去,一面观察现场一面靠近,随后站在木屋门口打了个手势。季时川点头,正要靠近,却陡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季时川骤然回头,举起枪要设计,抬头一望,却望见一队穿着军服的人影,起码有十二人。他下移视线,看见他们衣服上斯图尔特家徽。
他们齐齐包围过来,举着枪与他们对峙,
一时间,他脖颈上有了些汗水。
为首的人道:“此刻是会议时间,你们无故离席,持械在此逗留,我们严重怀疑你们有问题。现在,请你们立刻停止行动,配合我们调查。”
季时川没有放下枪,眼皮抽动了下,几秒后他才道:“你们是督政官手下的人?按理说,你们现在应该也在会议里。”
“我们收到了线报,据说有人在此行事鬼鬼祟祟,疑似干扰竞选。”为首的人同样没有放下枪,又道:“就算是监察官,也不能这样放肆吧?”
季时川道:“我们也收到了调查线报,说地下室内部有人干扰大选,按照稽查法来说,我们有资格先行动再过程序。但你们可没有这个资格吧?”
他笑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话音爽朗起来,“如果你们现在羁押我们,我们可以用妨碍公务告上一状的,尤其是……试图为妨碍大选的事做保护罩。这个罪名可不轻。”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为首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似的,“这里是督政宫,你们最好向督政官申请了调查令后,再搜查地下室。现在……撤退。”
那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枪对准了季时川,“不然,我们就开枪了,联邦军队同样也有权格杀可疑人员。”
季时川闭上眼,几秒后,他道:“如果现在这里发生枪战的话,你猜附近的巡逻人员会不会过来?巡逻军队属于十二个家族旗下的军队混编人员,你猜这件事会不会传开,会不会上报竞选委员会,又会不会让这场选举停摆,这地下室,你们又能不能保住?”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凝视着一片黑压压的枪口,“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开枪,如果你们介意,那我先开枪。”
为首的人嘴唇紧紧抿着,鼻翼翕张,她的额头有了些汗水。几秒后,她也笑了起来:“可以,看来你们是不愿意配合
羁押了。那好,我们就一起在这里僵持着。我们有很多时间,完全可以跟你耗,耗到会议结束,耗到督政官来亲自处理怎么样?当然,你也可以开枪,我们人数占优,总会有活口的。而且……被发现了,走程序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呢,那都是之后的事。现在,我们绝对不会允许你进去。”
场面再度僵持,季时川几乎感觉自己的手沉重起来。两拨人,枪对着枪,人对着人,像是一场耐力的比较。
不能开枪,开了枪绝对会引发枪战,也许整队人都会死于这场枪战。不开枪,僵持到最后,她还是会死在里面。
不……
不开枪的话,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开枪的话,她无法获救,或许无法阻止大选,但起码能有人进入地下室,也许还有获救的机会,而且这件事事后却一定会进入视野引发调查。那么,这桩阴谋,总会有浮现水面的一天。
季时川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的眼球震颤起来,沉重而痛苦的情绪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清风吹过,他的眼球干涩起来,口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总是很会算账,算到自己头上时也很清楚。
季时川的手也有了细密的汗水,又是一阵风吹过,灰白色的头发吹起,他望着天空,是个很好的天气,太阳很好,或许到了夜晚也会有月亮。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她救了他两次,他只用还一次。
这还是一桩伟大的,为了阻止阴谋的牺牲。
桌上,我死死地盯着05面前的四张牌:3,7,a,2;又望了我手中的牌,9,a,7……又输了,又输了,又输了……
二比二了。
我仰靠在椅背上,心脏跳动着,额头上有了汗水,嘴唇干涩至极。我感觉眼睛发热,鼻子呼吸的空气刺痛着我,耳边是轰隆声。眼前一阵阵的昏黑。
那几张牌是像是在旋转,狭小的房间缩得更小,墙壁几乎铺天盖地地朝我冲过来。所有的颜色饱和度都被拉到最高,橙红而耀眼,刺得我眼睛升腾起水汽来。
“不看看视频吗,我还打算会议后再让人行动,结果……季时川已经和马基尼的人对峙起来了。”陈行谨的声音响起,许久,他又道:“算了,看来你没心情。”
他关掉了视频,又道:“那要不要看看,还剩多少时间?够不够你在几分钟之内,赢下控制器?”
我听得见他说的话,可是没有半点力气回应,只觉得魂魄已经从头顶上飘逸而出,俯瞰着我和陈行谨。不仅俯瞰着我和他,也俯瞰着这成片的建筑,甚至飘摇到更高的地方,回溯到更久远的时间。
在那些时间里,陈行谨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他看着我写作业,在我房间里,他和我说话。在和家的时间里,我和其他佣人的孩子玩耍时,他偶尔会坐在远处,望着我。再大一些,他带着黏稠的血味贴着我时,从楼下被扔到我身后时,在那些冷到麻木,我靠喝酒取暖他用面包蘸酒,彼此无言时……
内容太多,我省略了很
多回忆,给我的脑海中的影像按了快进。
最后,神魂归窍,我平静了面对现实,只是笑了下,看着陈行谨。
我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设局逼我来见你,把我引到这里,再跟我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威逼利诱的让我走到现在。”
“是吗?”陈行谨话音轻了些,敲击桌面,“洗牌”
纸牌再次在桌上翻动起来,蓝色的花纹晃动起来,细条纹与圆圈组成的有规律却又枯燥的花纹也晃得人眼睛疼,各式各样的花纹像是被按了静音的聒噪吵闹。
书桌紧贴着墙壁,墙壁的窗户上半截,灌木丛随风晃动。它们修剪成规整的几何图形,或是如云朵,或是纯粹的椭圆,看起来可爱玲珑。
灌木丛一路种在礼堂一楼的边缘,蔓延开来,遮挡住那些地下室的窗户,教人看不出端倪。灌木丛外,规整地种着名贵的,挺直的树。
在树丛中,季时川望向面前的人,手指抵住了扳机。
“砰——”
枪声枪响,骤然引发出一阵浪潮与惊呼。
“谁!”
斯图尔特的军队惊喝起来,差点走火。季时川缓缓瞪大眼,几乎有一瞬间怀疑那枪声出自于自己,但下一秒,他看见斯图尔特的军队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来人居然是江森。他视线凛然,身后同样是一队军队,手上的枪对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