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氏清流出身最重礼节,岑家更是数百年世家,怎么想,都该对此事避之不及才对。
哪有掺和进去的道理?
及至有心之人一打听,这并非周、岑两家受沈裕这个“一手遮天”的权臣胁迫,而是周皇后……如今已经是太后那位,亲自提的。
周太后亲传了自家女眷进宫,说的是,“那姑娘我曾见过,哪里
都好,出身如何并非自己能决定的,总不是她的过错。鼓乐声中响起:“别怕,我在。”
容锦极轻地应了声。
如踩在云端的虚浮之感,终于有所消散。
京中已经许久未有这样的盛事,不止百官云集,寻常百姓更是纷纷沿街驻足,兴致勃勃地观望着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赞叹不已。
孩童们随着迎亲队伍,嬉笑着“讨彩头”。
他们年纪小,甚至分不清结亲的沈家究竟是什么官职,只知道这回的贵人家格外大方,只要学句“百年好合”之类的吉利话,就能讨得一捧五色点心、糖果。
甜滋滋的,叫人回味许久。
而接了请帖的文武官员纷纷赴宴,这其中,一大半恐怕都是回头登沈相家的门,倍感新奇地打量着园子里的造景陈设。
公孙玘虽也来过两回,但皆是有旁的要事,并没那个闲情逸致关心别的。
这几个月沈裕回朝后,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不少事宜,度过新旧交替后那段最难的时日后,朝廷整个庞大的机构终于又缓慢却稳定地运转起来。
公孙玘终于不必像起初那般宵衣旰食,今日更是提早来凑这热闹。
“这园子修得是好,有几分南边的味道,”他与几位同僚寒暄过后,陪着沈衡在湖边散步,随口道,“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那位沈夫人留下的吧?”
沈衡颔首:“是。”
追本溯源起来,这园子原是姓阮,只是将军夫妇去后,沈裕回京后长居于此,久而久之,在众人眼中成了真正的“相府”。
至于伯爵府,早前沈氏那一脉出事后,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沈裕冷眼旁观,也并未有收回所谓“嫡系”的意思,由着刑部将那老宅查封充了公。
算是断了个干干净净。
初时不少人认为沈裕党同伐异、冷血无情。
直至刑部牵出萝卜带出泥,由侵地案查到昔年废太子一事中,二房为夺爵位竟不惜助纣为虐,威逼利诱旧仆递了假消息,致使沈将军深陷梵天原。
此事一出,朝野骇然。
老伯爷在世之时费尽心思想要遮掩的丑闻终究还是大白于世。
公孙玘早就从沈裕的态度之中窥见端倪,但真到见着口供,依旧不免愤慨,私下还曾感慨过沈相这些年殊为不易。
如今看着满园张灯结彩,触目所及之处总有大红的喜色,竟也觉出几分欣慰。
只是再看身侧的好友,又有些不是滋味。
沈衡的年纪也不算小了。
自重新入朝为官后,尤其是新帝登基后,明眼人都看出他前途无量,想要与之结亲的又多起来,就连公孙玘都有所听闻。
但他却仿佛无意于此,迄今为止,也没什么眉目。
算得上是沈衡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半生之中,少有的例外。
旁人毫无头绪,但公孙玘在陵川时就看得一清二楚,又岂会不知?
只是这事无从谈起,仿佛怎么说都是
错。
沈衡看出好友的心思,摇头笑了笑,从容道:“无碍,都过去了。”
在收到沈裕送的大婚请帖后,他在书房坐了许久,从画缸中翻出了当年庙市之后曾做的那幅投壶图,又看了许久,最终付之一炬。
朦胧的好感未曾戳破,注定无疾而终。
就这样慢慢散在岁月之中,也没什么不好。
欢欣的乐声隐隐传来,应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众人纷纷招呼着往前厅去,素来冷清的园子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沈衡抚了抚衣袖,笑道:“同去看看吧。”
前几日,嬷嬷已经成亲这日的礼节与诸多安排讲得清清楚楚,下轿前,容锦又温书一般在心中过了遍。
想起沈裕在山间别院时讲过的背书旧事,不由莞尔,也放松不少。
她从白蕊手中接过红绸,由沈裕引着,跨过阶前摆着的马鞍。
一路都铺了青席,直至中堂。
容锦执着团扇,余光瞥见沈裕着红衣的身影,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
旁人兴许毫无所觉,沈裕却随即看了回来,眼含笑意。
容锦被抓了个正着,压了压唇角,目不斜视起来。
与一路的热闹相比,中堂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原本该是父母居于正位,但沈将军夫妇早已辞世,沈裕与沈氏所谓的族亲几乎断得一干二净,也无人配坐在这位置上。
于是乎,就这么空了下来。
容锦早有预料,从容地与沈裕一同拜了天地与空着的正位,而后是夫妻对拜。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沈裕珍而重之地弯腰低头。
礼成。
自筹办婚礼开始的欣喜被更为沉静的情绪取代,像是期待已久的花苞终于绽放,又如窖藏了多年的老酒开封,在心上氤氲出沉香。
婚房的床帐中撒着红枣、花生、莲子等物,取“早生贵子”的寓意。
新婚夫妇饮合卺酒后,众人散去。
依着习俗,沈裕此时该出门招待宾客的,可他却迟迟未曾起身。
稍显辛辣的酒气还停驻在唇齿间,容锦舔了舔唇角,侧脸看他:“不出去吗?”
她好奇了半日,直到此时,才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打量。
除却绛紫官服,沈裕少有侬丽颜色的衣裳。
但于他而言其实十分相称,尤其这一身大红的喜服,愈发衬得高雅华贵,又添了几分风流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