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低迷凄冷,风起吹拂无边血腥之气,一声寒鸦惊号,碎了满林沉寂。一人背月而立,灰发飘散迎着腥风,眼神空洞地看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尸骸。
身上犹然披着原来那件羽氅,白羽却染成血色,掌中鲜血未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滑落,落入积满血水的浅坑中,漾出微微涟漪。
寒夜雾升,月光愈发朦胧,更映不清那人满身魔气之下的本来面目。他驻足片刻等待所有鲜血汇流回传,随后转身悄然隐入月色不及的阴暗中,追索下一场杀戮。
……
那日千年一击毁去火焰魔城,异度魔界军政中枢全部迁往朝露之城,魔皇魔君们皆伤重无法指挥迁城,身为魔后的绯羽怨姬本有机会能够暂时接管异度魔界大权,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一位戴墨镜的老者出面代管了迁城事宜。
看诸魔对那老者十分恭敬,绯羽打听了一下,才知那位是鬼族血狼王逃山·补剑缺,算起来是银鍠家这一代主君的叔辈,难怪威望甚高。
朝露之城先前有所耳闻,新的地方想要谋事又要重新安排,鬼族刚回归的人员也需小心接触试探,毕竟不同于其他两族,鬼族乃是银鍠云河的母族,千丝万缕的关系定比其他两族更为复杂。
要应对魔界多变的局势,只能保持低调行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使鬼族之人起疑。
所谓的朝露之城,乃先魔皇所赐希望之意,愿鬼族和魔界能如朝露一般美好明彻,家国安宁,亲友团聚。
这是戒神老者告诉云河的解释,据说他是从朱武那里听到的……
朝露之城位于魔龙尾骨末端,是异度魔界唯一一处冰雪覆盖之地。火焰魔城终年焚燄不断,外观狰狞魔气盘肆,露城的城防关卡却建造得与人界都城较为相似,背倚高耸雪峰,坐拥四季风物,天高气爽视野开阔。
站在城楼最高处,便能与天魔神像遥遥相对,可称得上是异度魔界三族中最富庶之都,得天独厚的条件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鬼族强者。
此城原本该是鬼族王脉共同的故乡,然而刚一入城,云河立刻发现城中上至守将下至兵卒,只知朱皇不知云皇,就连露城守军的名字也叫作朱皇军。
那无缘得见的大哥拥有异度魔界最强战神|的|名号,威望果然比当年身为魔皇的二哥高出不知多少。
云河面有不豫,考虑自身伤势后当下没有发表意见,隐身轿撵之中被魔兵们送入鬼王宫。
露城中还有一名先王遗女,赐姓朱闻,名挽月。
云河以前从未听九祸等人提过朱闻挽月,如果那真是他的姐姐,为何没有冠上银鍠之姓?
当世活着的人中,只有戒神老者和朱武知晓朱闻挽月的真实身份,来露城前,云河已将朱闻挽月的底细打听清楚。
此刻她正站在云河面前,貌似礼仪端庄地给现任魔皇行礼,行的却不是君臣叩礼,而是寻常家族的平辈礼。
一直以魔后身份侍候在云河身边的绯羽心中发笑,偷瞟云河僵硬的面色便知端倪,这露城的水下波澜只怕更加精彩。
“挽月见过魔皇。”朱闻挽月揣着手放在右侧,浅浅蹲了蹲身算作拜礼。
云河冷着脸没有理她,斜倚着主位,转而询问站在后方的伏婴师:“朱武的本体苏醒了吗?”
一听朱武两字,朱闻挽月眼中迸射关切之情,马上也转向伏婴师。
“他的本体吸收螣邪郎所留魔气早已复苏,但他化出分体进入苦境游历,一时半刻应不会回来。”伏婴师见怪不怪,语气平缓地陈述一件过往发生无数次的事实。
“魔界甫经大劫,他倒是别有闲情。”云河没好气地说,“本座之伤需要不少时日调养,魔界不可无高手坐镇,加派人手寻回朱武,就说——”
云河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就说手足经年不见思念非常,弟伤重力有未逮,盼长兄早归团聚。”
朱闻挽月一听立马毛遂自荐:“挽月愿为魔皇出城寻找兄长,吾知晓他喜欢去哪儿。”
云河与伏婴师对视一眼,伏婴师略略点头。
“可以,让伏婴送你出城,他还有其他话要交托你。”
“属下告退。”伏婴师心领神会。“公主请——”
外人离开,云河这才松了松劲,疲惫地半躺下来枕着靠枕。
绯羽借机坐到榻边拉近与云河的距离,进言道:“袭灭天来回来了,还救回了重伤的鸠盘神子。你伤势发作如此痛苦,不如请魔尊者前来为你疗伤。”
“你倒是又肯关心起吾了。”云河怄气地说,“若非你通风报信,正道怎能精准击中魔龙心脏,本座又怎至如此境地。”
“你怀疑是吾要置你于死地吗?”绯羽蹙起黛眉,心不虚气不喘地反问。
“难道不是?”
“害死你,涛兄就无法回来,于吾有何好处。”绯羽貌似不快地抱起手臂,将脸别过一旁,“你不如好好查查是谁杀了螣邪郎,魔界之中可不止吾一名人类。”
她意有所指。
“莫非?!”云河一激动,俯身呕出一片伤血,扒着榻沿朝门外大吼:“来人!召戒神老者来见本座!”
“啧,瞧你这副可怜模样,吾就勉为其难再告诉你一则正道情报吧。”
绯羽动作粗鲁地一把将云河推回靠枕上,让他气息能通畅些,然后才继续漫不经心地说:“五日后,正道群侠将要在风水禁地围杀长生殿,昭穆尊也会去哦。”
“让戒神老者提取螣邪郎魔魂记忆,若真是昭穆尊,就命暴风残道领魔皇令,带军前去风水禁地与正道共襄盛举。”云河气息衰弱,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吐字。
等戒神老者来到,绯羽理所当然代传魔皇令,还添油加醋地吩咐戒神老者表示魔皇只让暴风残道去,不许其他高级魔将参战,以免护卫魔界的人手不够,再被其他势力钻了空子。
云河纵容她发号施令没有反驳,戒神老者信以为真拜别魔后,寝殿中又只剩他们两人。云河吃力地抬手扯了扯绯羽的袖子,一副知错的表情望着绯羽美丽动人的侧颜。
绯羽终于肯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对云河明显的讨好视而不见,反手拉过他的手腕假装把脉,将话题重新引回。
“还是请魔尊者来一趟吧,魔界当前伤兵残将,也只有袭灭天来有能力助你调息了。”
“你安排吧……”云河抿了抿嘴,识相地收回自己的手。
不多时,袭灭天来前来拜见,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刚经历大战的模样,容光焕发真元充沛,瞧云河的眼神也与以往有所不同,少了几分戏谑,多出几分真诚。
不过重伤羸弱的云河顾不到这些,昏昏沉沉中接受袭灭天来灌注元功,等云河再清醒时,身体明显恢复不少,心情也终于阴转多云。
前往风水禁地作战的队伍没有取得成效,云河很是恼火,转念想到伏婴师还替他谋划了另一步妙招,这才稍减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