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劫波

溯源道镜中储存了一道翠山行遗留的讯息,只几个片段画面闪过,已可窥见昨夜战况是何等的惨烈。

苍沉默无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首次展露微微愠色。

他没有单枪匹马直接冲去异度魔界救人,向赭杉军他们发出信号后,将朱闻曜辰搀回崖边石亭,也不收拾重建天波浩渺,反而取出怒沧琴坐到朱闻曜辰身边,信手弹奏天波怒潮曲。

今日的天波怒潮曲,曲中分明藏有数分凛凛战意,拨弦者却已恢复一派风轻云淡的面无表情,方才一闪而逝的怒意竟是半点未露。

反观朱闻曜辰,虽有琴曲抚定心绪,他还是哭丧着脸,下巴抵着手背,弓着身子趴在石桌上,一直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几个魔将的名字,仿佛昨夜一战,把这位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魔战的公子哥彻底吓傻了。

亭中两人没有再交谈昨夜之战,只是坐着,无言相伴,沉默等候。

约莫过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朱闻曜辰从精神恍惚渐趋平静安定,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怒沧琴,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天波浩渺终于来人了。

朱闻曜辰条件反射得剧烈哆嗦,吓得从石凳上摔了下去,嗖得钻到石桌底抱着柱子缩成一团,一气呵成的动作可把听闻消息赶回来的赭墨两位师兄惊到。

“到底发生何事?”赭杉军风尘仆仆地大步迈入石亭,急忙向苍询问。

“异度魔界声东击西,趁吾等离开之际攻破天波浩渺,据朱闻曜辰所言,翠山行等一众道生皆被魔界所擒。”苍简略说明情况,“你们回来,吾便能安心前往魔界。”

“吾与你同去。”赭杉军马上明白苍的意思,转身嘱咐墨尘音道,“好友,你就留下保护朱闻曜辰。”

那厢墨尘音已经把朱闻曜辰从桌子底下挖出来,那少年像只惊弓之鸟,双腿哆嗦得根本站不住,被扶着坐回石凳上时,仍可怜兮兮地抱着墨尘音的手臂当作倚靠。

“先前中原正道已调查出魔界新据点的位置,白子墨与正道众人直接前往瀚海等候。”墨尘音十分牢靠地说,“你们放心前去汇合,天波浩渺与曜辰交吾。”

临走前,苍扫了眼始终畏畏缩缩的朱闻曜辰,即使有墨尘音守护,他仍有不安,与赭杉军联手再将阴阳镜仪结界修补一番,才结伴前往瀚海原始林。

有正道襄助,自异度魔界救人胜算大增,只要天波浩渺不被二次攻破,玄宗便无后顾之忧。

“墨师兄,你们昨天跑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朱闻曜辰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十分委屈,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灰扑扑的尘泥与斑斑血迹把原本风姿俊秀的少君公子衬得狼狈不堪,如墨长发乱糟糟的也没打理,还有几根药草粘在发间。

“收拾叛徒。”墨尘音言简意赅地说。

瞧着朱闻曜辰这副模样,实在哭笑不得,操心的墨尘音很快打来一盆清水,亲自为朱闻曜辰擦洗梳发,还给他弹琴宽心。

墨尘音的琴弹得比赤云染好,可还是比不上苍,朱闻曜辰有些烦躁,不停问墨尘音关于叛徒和魔界救人的问题,仿佛他十分担心苍与赭杉军的安危。

朱闻曜辰确实非常关心这件事,但他还是保持应有的胆怯,听了许久的清心调后才装出一副恢复正常的样子,自告奋勇要去收拾打扫天波浩渺,为战死的道子们收尸埋骨。

“道火燃尽,魂归天地,便是修道之人的归宿。”

继魔火之后,墨尘音又添了一把火,尘烟吹散,飘飞入海,驱散魔氛后天阳遍照,阴霾尽开。天波浩渺内外再无一点战后残颓景象,即使光秃秃只剩一座石山,也总算清净和暖。

朱闻曜辰拿着竹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落叶残血,悲戚之情并未随着景致修复而稍减,哭得红肿的眼睛倒是没再流出一滴泪。

墨尘音则在不远处修补护山大阵,要求朱闻曜辰不可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两人天马行空地搭着腔,墨尘音避而不谈昨夜战况,哪怕他十分好奇,但为照顾朱闻曜辰脆弱的小心灵,还是忍住绝口不提,反而一直说着朱闻曜辰最喜欢的琴。

苍与赭杉军离开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晚间回来时,朱闻曜辰已经被墨尘音哄睡着,三位道者就在朱闻曜辰居住的道舍门外轻声交谈此行结果。

竹屋门没关严实,方便众人就近看护朱闻曜辰安危。

竹榻上看似熟睡的人,侧耳倾听着道者们的谈话,内容大致是此行不顺利,并未救得众道。

“连正道同志援手也失败了?”墨尘音担忧地问。

“魔界似乎料准我们的行动,瀚海提前有了埋伏。”赭杉军考量道,“前日助金鎏影脱困的那名狂人,他竟也与魔将一同出战,其人修为莫测实在棘手。”

“有你们在前争取时间,吾进入魔城一探,空间盘根错节复杂难寻,但吾意外收到一缕佛气指引方向。”苍若有所思地说,“十分熟悉的佛气,将吾领入魔城内部,众同修被关在何处吾已探知,下回再往定能顺利。”

“白子墨呢,怎未同你们一起回转?”墨尘音关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