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Ⅰ

“要见龙首,须经通报,请暂等片刻。”

一个时辰前,拦门的小儒生就是这么跟白子墨说的,他在龙门道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通传。

好不容易找到儒门天下,没想到苦境儒教规矩这么多,光是通报就通报了半天。忧心战事的白子墨焦急地踱来踱去,直接闯入又恐有失礼数,龙首不肯援助就坏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前来接引。

“你运气很好,龙首今日正好在门内处理事务。”

来人带着白子墨通过龙门道,虽然儒教规矩多,但不得不承认儒门天下是真富有,沿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金碧辉煌,华丽得令人眩目。白子墨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处处都是琼楼玉宇,层层叠叠的高墙黛瓦。

年幼时曾听过苦境趣事,想必书中所写的|皇|宫|也不过如此吧。更让他大开眼界的是那坐于西风亭下之人,珍珠坠满身,华丽中带着凛然的傲气与不可一世的威仪。这位一定就是儒门龙首疏楼龙宿。

“在下道境玄宗白子墨,见过儒门龙首。”白子墨率先上前见礼,虽然是师弟的朋友,但看这架势,礼数断然不能少。

龙宿不减优雅,珍珠扇轻轻一摆,手下人听命退下。他翘着二郎腿靠着西风亭,正悠然自得地抽水烟,桌上摊着未看完的书册。

是谁说龙首很忙没时间见客的?!白子墨差点没忍住皱起眉头。

“汝是玄宗之人?不远万里光顾儒门天下有何指教?”龙宿未抬头,漫不经心地依旧翻着书册。

“在下替师弟玄鸣涛送信而来,祈望龙首能伸出援手,与玄宗共抗异度魔界。”白子墨也不管龙宿是什么态度,卸下背上包裹直接放在桌上,挡住了龙宿的书册。

龙宿略感不快,一听说是玄鸣涛派人送来,马上收敛脾气,饶有兴致地放下水烟与扇子,准备解开包裹。

“吾之好友因何不自己来?”

“宗主杂事繁多,不克分|身,明日即将进行封印魔界的最后战役,因此派吾前来请求援助。”

“宗主?他已成玄宗宗主了?”

“虽说暂为代理,但魔界封印之后,便可正尊位。”

“哈,不愧是吾友,吾也没让汝失望,三年时间,儒门天下已开枝散叶,尽揽四方奇才。”龙宿心情颇佳地解开布囊,内中物件映入眼帘,却让龙宿瞬间冷了脸。

“这是何物?”

“如龙首所见。”白子墨不清楚龙宿为何突然生气,谨慎应对道。

“吾再问一次,这是何物?!”龙宿愠怒在心,真元腾动,压得地表微微震颤。

“这……”白子墨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回答,努力回忆了一遍玄鸣涛的原话,指着包裹说,“这坛酒,是刚酿不久尚未纯熟的月华酒,他说……他说酒他恐怕酿不出了,需要龙首亲自动手。这支金步摇,是送给他义女穆仙凤的及笄之礼,玄师弟想请龙首代为转交,顺便麻烦龙首再为仙凤姑娘找一位称职的义父,他说玄宗事务繁杂,他忙不过来。那袋是月华种子,还有这,是吸音石……”

白子墨越介绍,龙宿怒气越升。

“好啊,一走了之,连凤儿都不要了。将紫金箫还吾,连同这身道袍,是割袍断义吗?那么吾之龙环呢?!”

翻了个遍,未见龙环影子。

白子墨这才恍然大悟,看了眼龙宿腰间的龙环说:“原来师弟天天不离身的那半片玉佩,跟龙首身上这块是一对。龙首请放心,他并非要与你割袍断义,那玉佩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些应该只是信物,拜托龙首出手援助。”

龙宿冷笑一声,拿起吸音石:“托人万里送还,连封解释信也无,用吸音石,吾该夸汝别出心裁吗?”

吸音石上旋绕着云气,保证声音不会散离。

“道者,解开云术,让吾一听他之说辞。”

白子墨依言解除了封在吸音石和月华酒坛上守护的云气。术法解除刹那,一阵凄凉的箫音自吸音石中倾泻而出,正是紫金箫的声音,如泣如诉,剜心刻骨——

……

备下遗物那晚,别尘居飘了许久的箫声,陌生的旋律反复凝练,奏箫的道者不知疲倦,花了整夜时间终于谱出最契合当下心境的新作,只希望吸音石记录的,是最完整完美的乐声。

“一曲新词欲说愁,怎知箫外愁更愁……吸音石只有一次机会能把这首曲子带给你,我真希望你能过耳不忘,至少给我在这世界留下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

余生付劫灰,念念不得见,心酒无人尝,春秋几度灭。一曲箫声咽,断了在场两人争论的心思,静静记着曲中每个音符,直至曲终。

曲终之刻,吸音石中竟传出玄鸣涛的声音——

“恭喜好友终于赢了第三赌,但第三事吾却做不到了……龙宿吾友,此生失约……抱歉……”

音落瞬间,吸音石化为灰粉,点点撒落土中。

“在下必须即刻赶回道境!龙首请援手!”白子墨不再等龙宿答复,听完吸音石内容大感不妙,片刻不敢停留,化光急向黑暗道赶。

独留愕然的龙宿钉在原地,他不清楚道魔大战战况究竟如何,为何三年转眼间,远方带来的却是死讯……自己身上这半片龙环的道元仍未散,还有希望!

就在白子墨离开后一刻钟之间,龙宿也迅速交代好门内诸事,带着紫金箫直奔道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