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Ⅱ

“玄师弟!”赭杉军知道自己留手过甚,师弟怕伤着自己反吞剑气,不禁愧疚欲上前为他调息疗伤。

可玄鸣涛不肯撤手,咽下口中血腥镇定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吾说了,不管你是否留手……吾都不会留情……这一战,吾赢了吗?”

“是你赢了,快让吾为你调息。”赭杉军着急地满口承认。

“尚未结束——”玄鸣涛抹掉嘴角朱红,勉力起身直视赭杉军,“吾要你当着其他五弦三奇与双尊的面,告诉他们,你赭杉军打输吾,主动辞去下任宗主之位。”

赭杉军全无迟疑:“好,吾答应。”

“你为何不问缘由?”

“何必问呢,你想说时自然会相告。何况今日你确实堂堂正正打败了吾,若非最后反噬自身,现在重伤者便是吾了。”赭杉军诚恳地说,“吾从无意于宗主之位,吾也好,你也罢,只要门内团结一心,同修安然,又何必为虚名伤了情谊。”

“吾记得吾对你讲过,过分的容情就是滥情,滥情的结果就是伤人自尊,令人不悦,逼人反目。”玄鸣涛收起紫霞之涛,将整把剑抛还给赭杉军,失去支撑的伤躯醉意又泛了上来,摇摇晃晃往赭杉军走去。

“时至今日,你还在做滥好人——”接下来的一幕,震惊在场两位师兄,玄鸣涛竟然抬手拍了拍赭杉军的脑门,“傻人——傻人——你头壳装豆花吗?!什么事都肯退,什么人都肯让?!”

赭杉军并不生气,将紫霞之涛背于身后,好心地扶住摇摇晃晃的师弟,温和地笑道:“好友,你岂在那什么人之列,为挚友为苍生,吾甘愿傻得彻底。”

“是……是啊……不傻就不是赭杉军了……”紧紧攥起赭杉军的肩领,玄鸣涛不由低头苦笑,“也就是这么傻的木头,才让我如此操心……哈……哈哈哈……”

松开手,惨淡的情绪愈加低落,拒绝赭杉军的搀扶,玄鸣涛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踱回月华树下。

“你走吧,带上那边弹琴的道长一起离开,我不想看到他。”

“玄师弟……”

苍马上示意赭杉军止言,起身将拂尘背挂于身后,微微颔首,不发一语,抬脚便往院外走,赭杉军见状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跟着一起离开。

就在两位师兄全部离开后,明玥作撑立于月华树下,抬头迎着落花的人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捂着额头放声又哭又笑,似压抑,似释放。周身气劲暴|乱横冲,四溢剑气旋绕,连花瓣都被瓣瓣分割成碎片,原本杂乱的院子更加狼藉。

钉立片刻,玄鸣涛拔出剑尖已入土甚深的明玥剑,东倒西歪颠着醉步,挥起毫无章法的剑舞,暂抒胸中悲凉。

稀稀疏疏的雪花又飘进别尘居,随着此地主人心意,时急时缓,却始终未有暂歇,直落得满头青丝白雪,醉意狂态的人仍未肯歇。

一边流着泪,一边悲笑不止,舞剑中的人披头散发,状似疯癫,剑锋过处,竟将自己亲手栽植的月华树削去数道花枝,更击碎众多酒坛,美酒流了一地,酒气更加冲脑。

难断难舍,凝在脸上的是泪,是酒,还是雪,早已分不清。短短十年,光阴一隙,转眼便要永诀,此世的一切爱恨情仇都将彻底烟消云散,再与玄鸣涛无关,不过又回到剧外人的身份,只能空叹着戏上所爱之人的悲欢离合生死轮回。

剑花狂卷,劈风斩月,不借杯盏催酒满。

夜幕星乱,伤情难愈,徒醉西风人不还。

伤躯精神终也至极限,脚步颠簸再也站不稳,一个踉跄,明玥落土,玄鸣涛仰面倒在树下,随手隔空再召过剩余不多的一坛月华酒,高高举起直接将酒尽洒面上。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此外不堪行……”

颓丧低喃,正要继续灌酒,却被外力制止无法动弹,来者修长的手指扒住坛口,硬是将酒坛夺了过去。

“虽不能与好友生死与共,今夜,苍却能与你共醉一场。来日吾白发苍苍之时,恐也饮不了酒,还望好友能为吾煮茗,再共赏一曲逍遥游。”

苍早就拾起落于花土中的明玥剑,将明玥重新插回剑鞘旁,才过来席地盘膝坐于玄鸣涛身边,抢过酒坛后拎着仰头便饮。一向温文的苍师兄何时有过如此豪爽的一面,眨眼间半坛就见底了。

“谁要你陪……”试图抢回酒坛失败,躺在地上头昏脑沉,对着苍哥更是发不出一点脾气。

“是,是吾要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