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空间他不知道,要跑去哪里才能获救也不清楚。
明知黑暗道通往苦境,也许跑进黑暗道就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可黑暗道在何处?生机又在何方?为何事情会突然演变至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路逃,一路追,一路流血,一路困顿,终于被逼到了玄宗外围的云台上,那个用来占卜观天象的石台,三面都是绝崖峭壁,仅有的通道被追杀而来的六弦四奇堵住。
“走投无路,此乃天意,纳首就戮吧。”
现在的处境,确实是九死无一生,眼前的六弦四奇也各个负伤非轻,仍不肯轻放生机。
玄鸣涛望着云台上破败的八卦道旗悲从中来,凄凉苦笑数声,忍着伤痛戚戚道:“尘音,那首潇湘水云,我还没学全,恐怕等不到试炼结束与你同奏了……荆衣,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总是任性,不肯听人多言,今日一别,定要好自珍重……”
声音愈发哽咽,玄鸣涛艰难咽下胸中凄怆,清泪在眼眶里打转,强撑着不肯落下,他断断续续接着说,“几条杨柳,沾来多少啼痕,三叠阳关,唱彻古今离恨……赭杉,来年……你还能记得当日与我所言,折一条柳枝挂于我的荒坟前吗?”
然而手持紫霞之涛剑威凛冽的赭杉军却正色道:“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错了……你错了!哈哈哈——”玄鸣涛愣了几秒,忽地脑中灵光乍现想通了什么,没头没脑地释然大笑起来,连带呕出一大口郁结在胸的伤血。
“这首阳关三叠,是你教我吹的第一首曲子,你说的那句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玄鸣涛苦笑着,一步步走向一直拿剑指着他的苍,“情之一字……误人深——”
白虹剑尖刺入玄鸣涛的左胸,一寸一寸,直至完全贯穿,玄鸣涛没有停下脚步,他不再痛心,而是用坦然的目光微笑地注视着怔住的苍,走到离苍近可贴面的距离时才停下。
抬手拨弄苍独特的三道刘海,玄鸣涛仰头笑望苍说:“这副皮相,长得跟他可真像啊,像得我险些信以为真,含恨而终,可惜——”
说着,玄鸣涛竟然踮起脚,张开双臂抱住了苍,纵使整把白虹剑没入胸口也毫无所惧,任鲜血浸透整件道袍,今日也定要洗刷冤屈。
玄鸣涛运起浑厚真元,以功体压制紧紧环着苍的脖子,不使他挣脱,贴近耳畔低语道:“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从一开始我就怀疑眼前所见非真,因为我的苍哥不会冲在第一个积极逼杀昔日同修,我的赭杉虽然正经木讷,却深明情义二字。你们从我心中化魔而出,我却舍不得杀灭,谁叫你们带着他们的样貌,终究使我心有不忍。如果爱都成魔,我倒是愿意,永坠魔道……但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无间同往如何?”
耳语呢喃,做下决定的那一刻,玄鸣涛的表情变得无比挣扎又痛苦,他没有多余时间犹豫,拥抱着敌人的同时,以迅雷之势拔下自己头上木簪,从背后狠狠扎进这个心魔伪装的苍的脖子。
鲜血瞬间如泉柱喷溅而出,染红了玄鸣涛含泪的眼,染红了飘散的青丝,也染红了破碎的心。
心魔开始扭曲变形,蜕变成一道道烟雾,嘶吼之后渐渐消散天地。那柄白虹剑也消失了,只留下胸前一道贯穿的剑伤,和手中仍紧握着木簪浑身发抖将近崩溃的人。
痛苦仍未结束,玄鸣涛闭目提元,将真气拉升至最充盈的状态,须臾走遍奇经八脉,功力运至顶峰临界点时,蓦地以簪为剑自断经脉,八大灵穴同时真气逆流爆冲,化为血柱喷涌四溅,功体霎时溃散沦为废人。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心魔消失的怒吼声仿佛融为一体,经脉俱断的玄鸣涛只余奄奄一息,乱发和血迹迷蒙了视线,失血过多躺倒在地。
模糊的双眼仍撑着一丝游离的意识,凝望着六弦四奇方才站过的地方。嘴唇微颤着想说些什么,寂灭的空间却再也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