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永耀

“谢谢你大白,我现在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先回总坛了,祝你一家团聚共度佳节!”玄鸣涛毫无惆怅之情,反而满脸雀跃地尽快告别了众位师兄。

山下繁花似锦,山上也是热火朝天,百姓们抓紧时间参拜祈福。封云主峰灯火攒动,向来缺烛火钱的玄宗在这一天总能赚个盆满钵满。

主峰越热闹,越衬得侧峰孤寂空冷,弦部的沧浪崖今夜甚至没有掌灯,全凭山下花灯和烟花映得半山光亮。玄鸣涛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提着新买的月华花灯笼,脚步匆匆赶往沧浪亭。

不出意外,苍定然在那儿。

每回来沧浪崖,老远眺见那抹紫衣背影,总能让玄鸣涛倍觉心安,似乎有苍在,什么都不用担心,苍师兄断然能解决一切难题。

今夜,趁着忽明忽暗的灯火远远再望,熟悉的道影依然,稳稳坐于沧浪亭中,似在抚琴自娱。

“苍师兄!”玄鸣涛满脸笑意地稽首打揖。

“嗯?吾记得今日你该在山下与众同修同游。”苍并没停下拨弦的手,也没有转身看玄鸣涛,只淡淡地问。

“众位同修结伴同游,不缺我一个,但师兄你不同——”玄鸣涛浅笑着进入亭中,将手中花灯小心翼翼放到苍面前的石桌上,“师兄孤单单一个人,所以我特地赶回来陪你啊。”

苍沉吟一声未置可否,瞅了一眼桌上的花灯说:“花朝之期对着花灯祈福,将灯芯燃上一夜,愿望必能成真,你可许了什么愿?”

“没,这盏花灯是送给师兄的,要许愿也该师兄许。我的愿望嘛,就是希望师兄的愿望顺遂。”玄鸣涛真诚地眨巴着闪亮的眸子,期待地看着苍。

“多谢师弟关心。”苍一成不变的语气没有起伏,听不出他喜不喜欢这盏灯。不过他停下了拨弦,抬眼看了看乖乖侍立在侧的玄鸣涛。“随吾来。”

苍化纳收起怒沧琴,拾起拂尘的时候手顿了顿,考虑了一秒,还是将那盏月华花灯提起,带着玄鸣涛迆迆步出沧浪亭。

看苍师兄主动提灯,那就是接受这份礼物了,玄鸣涛心情奇佳,亦步亦趋踩着苍哥走过的脚印,欣喜地跟在苍身后。

他们走了许久的路,爬了许久的山,一路无言默默相伴,倒也不觉累,月上中宵之刻终于来到传说中的封云之巅。

从封云之巅往下望,村镇那头繁华的庙会声几不可闻,烟火灯会也模模糊糊,过耳只有呼呼风啸,入目只剩熠熠星空,飞云都在脚下,更无峰峦遮眼。超凡入圣的接天顶,玄宗最高的观星台,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没有恐高症,但这么高的海拔又让玄鸣涛一时难以适应,也顾不得礼数,刚爬上封云之巅,他立马颓坐在地,按着胸口大幅度喘息。

苍很快为他灌注真元,让玄鸣涛稍稍适应空气极其稀薄的环境,两人一同立于封云之巅祭台最外围,俯瞰山下芸芸众生,真有一种天地尽揽,无上独尊的壮阔豪情。

“你看到了什么?”

……

“一个人的悲欢哀乐,岂能与众生相提并论。”苍似乎听懂了玄鸣涛的话意,又似没有透彻,他并未点破,移开对视目光,重新俯视云下凡间。

玄鸣涛却没转移视线,始终注视着苍,朦胧月色映得苍师兄的侧脸更添数分与世隔绝之感,看得向来乐天开朗的玄鸣涛泛起不可抑制的怆然。

“是啊,是不能相提并论,所以那个人才活得这么苦,所以我才要来陪着他,所以……才要向花灯许愿,祈祷那个人……和苍生……一切顺遂。”玄鸣涛深吸一口气,苦笑着低吟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愿逐月华流照君……”

苍默不作声,阖眸静立数刻。随后,低头瞧了瞧手中月华花灯,封云之巅的山风太大,已将灯笼中的烛火吹熄。

“看来无法遂愿了。”

“不会。”玄鸣涛轻声说,“我有信心……”

苍转身将花灯挂在观星仪上,拂尘一扫变出一张桌几,示意玄鸣涛与他同坐。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副围棋,手一摆,邀玄鸣涛对弈。

刚才还在慷慨激词的玄鸣涛瞬间傻了眼,他哪会什么围棋,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师兄,我……我不会下棋……”

“无妨,随意落子即可。”

围棋最基础的四角吃子法还是清楚的,其他就……玄鸣涛忍不住锁起眉,在这种高大上的环境中对弈,根本就是神仙干的事,真是太为难他这种凡人了。

缺氧的脑袋还得一心两用,一边要专心回答苍师兄的问题,一边要认真思考棋局,可千万别不过脑子就把天机泄露出来。

他们一来一回落子落得飞快,虽然玄鸣涛是瞎搞胡搞,苍居然也迁就了玄鸣涛一团糟的棋路,并不把他逼到绝境,总是留出莫大余地让玄鸣涛有转圜之路,稳稳掌控棋局上的一切变数。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苍又问了相同的问题,弄得玄鸣涛一头雾水。

“额,棋盘……黑子白子……”明知答案一定不是这个,玄鸣涛却想不出其他更抽象的回答。

“还有呢?”

“师兄,要不您直接告诉我吧?”玄鸣涛为难地皱起眉,胆大包天地说。

“苍生。”

“啊?”这下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着满盘的黑白子,这怎么又是苍生了呢?刚还说山下的灯火是苍生,现在连下个棋都能下成苍生了?

“师兄,我不懂……”玄鸣涛老老实实地把手中黑子放回棋盒中。

“一子围小是个人,一片围广是苍生。你过于着眼个人得失,却不意失去整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