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不知道西门吹雪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令他骄傲而敬佩,但同时也与他截然相反的朋友平日足不出户,一年只出四次门,杀四个人。
而现在已是腊月末,一年尾声的尾声,西门吹雪早已杀够了四个十恶不赦之辈,他本该在万梅山庄静看落雪红梅!
陆小凤实在想不出西门吹雪会出现的理由。
可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剑法,知道他的出鞘必杀的剑心,知道如果西门吹雪拔剑,他就一定会失去两个重要朋友中的一个了!
小飞与西门吹雪,无论失去谁他都会伤心。
非常伤心。
可他能够阻止吗?
阻止谁的剑?西门吹雪的?还是小飞的?
陆小凤的脑中摆着两柄剑,两柄同样可怕的剑,两柄只在脑中构想一二便让人战栗的剑,以至于他的胡子都颤抖起来,那是他的牙齿正在不断咯咯相撞,伶牙俐齿的陆小凤第一次感觉自己都要说不清楚话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可他还是朝着空气问:“西门吹雪为什么会在这里……?”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终于朝他的好友淡淡投去一眼。
可这不是因为他被陆小凤的声音吸引,单单只是因为属于两名剑客间昂扬的审视已然结束,小飞一马当先地越过他向密室外走去。
西门吹雪十分有风度地侧身让开她的路,稍顿一顿,也跟上了她。
小飞当然不会是在逃走。
恰恰相反,这两个同样汹涌起浓烈战意的剑客比谁都能了解彼此心里的想法,这两柄同样锋利的剑均在心里想:太小了。
这样的对手,不该在这样狭小,这样昏暗的地方对决。
西门吹雪跟在小飞身后沉稳地往外走,口中却缓缓对陆小凤道:“你有麻烦。”
陆小凤连忙追上他们,高声道:“我已经解决了我的麻烦!”
“的确。”
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那么冷,但熟悉他的陆小凤却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不错,他甚至微微颔首:“你当然会解决。你找到了一把多么锋利的剑。”
小飞也回头看了陆小凤一眼,他惊讶地发现这冷冰冰的姑娘眼里,竟也第一次对他燃起了热度。
……那是感谢的热度。
小飞几乎算得上感激地看了陆小凤一眼,缓缓道:“他就是西门吹雪?谢谢你,带他来找我。”
陆小凤简直要跳起来了:“我没有!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这确实是大傻事。
任何一个了解陆小凤的人都知道,他绝不会故意将一个朋友暴露在另一个朋友的剑锋下。
可他的声音被埋没在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下,因为西门吹雪同时道:“我也该感谢你。”
陆小凤瞪大了眼,百口莫辩。
他绝望地看着西门吹雪:“你一定要拔剑吗?”
西门吹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淡淡地问:“遇到这样的对手,怎样的剑才能不出鞘?”
小飞也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陆小凤苦笑起来,他的冷汗已然湿透了额角,却还是忍不住为眼前两颗如此真挚的剑客之心,为他的朋友如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苦笑不已:“我很快就要失去一位宝贵的朋友,甚至可能是两位,你说我在害怕什么?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西门吹雪冷然道:“握剑的那刻,就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
小飞的语气相较而言就柔和多了,她甚至安抚地瞥了一眼陆小凤,平静道:“我不会输的。”
“……小飞……”
陆小凤连苦笑都几乎要挂不住了,他哀哀地望着小飞,仿佛望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她的年纪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可这孩子却正任性地要去尝试世上最危险的事。
陆小凤的心沉重极了,他哀声问:“……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输呢?”
话出口的同时,他已下定决心,一会儿不论怎样的情况,哪怕要冒死同时接下两把剑,他也一定要窜出去挡下。
他绝不愿失去这两位令人钦佩的朋友中的任何一位,如果一定要有抉择,他宁愿是自己。
一直饶有兴致地跟着他们,却并未出声的玉罗刹突然道:“那倒不至于。”
陆小凤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看向玉罗刹:“你要出手?”
玉罗刹却哼笑一声,颇为神秘地说:“不……你想得很错……”
陆小凤茫然极了。
此刻,一行人已走出了密室,走过了显然是为西门吹雪的到来骤然一空的银钩赌坊,走出了赌坊的大门,来到了静谧而空旷的街道上。
月亮还是那么明亮,清新的风垂在几人身上,却无法让任何一个人轻松下来。
西门吹雪的年纪比小飞大,握剑的年龄当然也更长,而她更是一位女性,一名少女。
于是,西门吹雪依然像先前由小飞领步先行那样,很有风度地站在原地,只用一双眼静静望着对面的小飞。
他沉默地把先机让给对方,等着他的对手调整好最佳的起手,先手攻击。
小飞却也不动了,她以同样的目光看向西门吹雪。
很半晌,她问:“你怎么不动?”
西门吹雪言简意赅:“请。”
小飞似是笑了一下,淡淡道:“那你不如直接认输。”
西门吹雪的眉终于蹙起来:“……你不该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