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又懂了:“哦……原来你之前就是被他们压着,才不得不去找那玉牌,然后又在拉哈苏被人骗了个遍。”
陆小凤的脸已然变得通红,连额头都要在这大冷天里冒热汗了,他实在受不了小飞的大实话了,讨饶道:“我笨,是我笨!小飞,我聪明的好小飞,你就帮帮我吧?”
小飞淡淡瞥他一眼:“嗯。”
陆小凤立刻蹬鼻子上脸,蹭到了她的身边,冲她的脸笑:“那你和我一起去找他们?”
小飞又道:“嗯。”
陆小凤更加灿烂地笑起来,他问:“那咱们还等什么?”
小飞不瞅她了,她安静地转过头,凝着敞开的马厩门外,这间院子的大门。
望着院门,小飞估摸了一下时间,缓缓道:
“马草。”
·
朵儿当然想过花钱去买马草。
但江湖的残酷就在于此了。
当一个远比你强大的人对你下了命令,但凡被命令的人还想活命,就绝不应该在命令中耍小聪明——那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更难看。
她也想过联系她的主人,可朵儿只知道她眼下已经离开了拉哈苏,而具体人哪里……她的行动踪迹从来不是手下们能够问询和捕捉的。
她若真找到了她的主人,只怕都不等她说出来意,她的主人就会微微一笑,先剐了朵儿。
所以,即使再怎么愤恨,再怎么憋屈,再怎么咬牙切齿,她还是不得不在把人耳朵冻掉的松花江,弯着腰,伏低了身体,捏着镰刀一丛一丛地搜寻,一丛一丛地收割……她太冷,太累了,以至于她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感激小飞了!
因为她只说了马草!
只要马能吃得下,没有毒的,哪怕是枯草,是草根,当然都可以算在这个范围里,她的确是可以凑够二十斤的!
朵儿的手指冻僵了,鼻子里也冻满了鼻涕,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割伤她的喉咙,她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一直跪着的膝盖也疼得都没了知觉。
她彻底明白了皇竹草是多么珍贵,她以后大概依然会瞧不起种皇竹草的农人,但却绝不会瞧不起这一根根马儿嚼得香甜的青草,她理解了获得它们需要多少的辛苦,多少的努力。
终于,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松花江边的时候,那该死的马草终于凑够了。
朵儿踉踉跄跄地背着那一篓子由枯草,草根,甚至一些树皮和冰里翻出来的松鼠们坚果的‘马草’回了据点。
她身体的战栗很快变得更剧烈了,但她那累得直不起腰却猛地直了起来。
因为她看到了她的敌人!
小飞牵着四匹马——那四匹该死的马这几天也是朵儿喂的!——该死的小飞牵着她该死的马,正抱臂站在院门前,淡淡望着她。
她的身边还站着个眼生的男人,但朵儿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关注什么男人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保持着背脊笔挺,大步走到小飞面前,“砰”一声将那背篓砸到了小飞面前!
“你要的东西!”
朵儿的声音沙哑极了,她的眼睛也红极了,但她却第一次这么有底气。
她当然有底气,她做到了她专门用来为难她的事情!
她做到了,她破灭了小飞折辱她的野心,以至于一身狼狈的朵儿甚至显得有些骄傲,冷笑着说:“你自己来数数,够是不够!”
小飞一点儿不在意朵儿的语气或动作,无比平静地捡起了那个背篓,只是一拎,她就确定这背篓的重量不仅够了,甚至还超了一些。
她平静颔首道:“够了。”
“哈哈哈哈!”
小飞不过说了区区两个字,憔悴的朵儿脸上却陡然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她大笑起来,由衷觉得是自己赢了,胜利的喜悦充斥着她疲惫而虚弱的身体,以至于她又生出力气挑衅了:“好啊,好极了!怎么样,我看你还有什么折磨我的手段!”
可小飞却看也不看她,手上将那背篓系在了一匹马儿的鞍鞯上,拍了拍马儿的身体。
小飞说:“没有了。我要走了。”
朵儿的笑声猛地被掐灭在了嗓间。
“……你,你!”朵儿瞠目结舌,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先为小飞就要这么走了生气,还是为主人回来后小飞却不在了她可能面对的诘问而害怕了!
一时间,她冻僵的脑袋里只剩下了庞大的难以置信与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空虚。
朵儿大睁着眼睛,发出了几天前的自己不敢想象的声音,她呆呆地问:“你,你怎么就走了?你不能走!”
她越说越有底气,咬着牙道:“没错,你不能走!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之后,就这么一走了之!?”
小飞淡淡问:“我怎么对你了?”
朵儿的眼睛更红了。
和之前被风吹红不同,这次,跪在冰雪上挖草的记忆折磨着她的身体,她从心里感到一阵痛苦的委屈,那双眼是为险些滑下眼眶的泪憋红的。
她强压着那股险些让她哽咽的情绪,红着眼沙哑道:“你这么折磨我,喊我这样的天去外面割马草……”
小飞又问:“你觉得这是折磨?”
朵儿恶狠狠地瞪她:“难道不是吗!?”
“不是。”
小飞平淡地瞥了眼朵儿,转身骑上了马背。
朵儿情不自禁往她的方向追了一步。
清晨的拉哈苏,薄凉的日光撒在眼前人的脸上,身上,而朵儿站在马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若你觉得那是折磨,未免对折磨的认识太过浅薄。”
临走前,小飞一夹马背,在马儿的振蹄嘶鸣声中,平静无比地对立在马下,呆呆望着她的朵儿留下最后一句话。
“……只因你所做的,不过你所瞧不起,从不去注意的那些人,日日夜夜不曾变过,更无法改变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