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大妞姐俩仿佛一瞬找到了主心骨,哽咽着拼命点头,双双抹了脸,恨不得把脖子伸长成鹅那样,仔仔细细地探查着清楚许多的废墟。
她们很快发出了惊叫。
“娘,是娘的衣服!”小妞差点咬了舌头,指着一片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布料,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指示着姐姐去看,又不断呼唤,“娘,娘!你听得到吗!”
娘没有回应,但她们还是惊喜又忐忑,害怕又迅猛地围住了那片地方,轻轻地上手摸了摸压着娘的东西。
小飞的耳力比她们好多了,她已经听见了那妇人微弱缓慢,几近于无的心跳声。
很快的,大妞姐俩也探查好了情况。
“没,没有!”大妞二人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全然的欢喜,几乎要喜极而泣,猛地回头看向小飞,你一眼我一语,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重石头压着娘,娘活着……!”
“我,我们挖吗?我们可以挖吗?”
小飞撑着房梁,屏息静听了一个呼吸,缓缓朝着姐妹俩点了点头。
“尽快。”她说。
两字落地,两个孩子霎时如蒙大赦,小妞第一个等不及,小狗那样一头扎下去,一边哭,一边刨起了娘身上的泥块与瓦砾。
如此近的距离,姐妹俩很快的就将那个一头砸在灶台边晕厥过去,却也因灶台的高度撑起一块生命三角而幸存下来的妇人挖了出来。
那妇人一直没有睁眼。
大妞紧紧抱着母亲,拍着她的脸呼唤她,而小妞爬到母亲头边,探出一只手,试探了很久,仔细又仔细,还是紧咬着牙,嚎啕哭了起来。
“娘没气了!”小妞站不起来了,她跪在姐姐身上,哭得接不上气,“……怎么办,阿姐,娘好冷,她没气了!”
抱着母亲的大妞,身体抖得停不下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无助地看着妹妹,只觉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又看向小飞。
这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那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竟然空出了一只手,她正只用着一只手撑着她们的屋子整个房顶!
这显然对她也不轻松,小飞的脸微微红了,额前一片结冰了的汗珠,呼吸换到了嘴上,看得人紧张极了。
但她的手又是那么稳。一只手牢牢举着作为杠杆的铁剑,一只手飞快收罗着附近的土石雪块,堆成了一个和她举起高度差不多的小平台。
大妞简直要以为她是什么大力神下凡了!连小妞都一时忘了哭,鼻涕塞在鼻里,呆滞地看着她的动作。
而小飞正专心于手上的工作。确认了暂时支点很结实后,她双眼圆睁,深吸口气含在肺里,两手重新按上了铁剑,平平地,缓慢地将大妞家的房梁,架在了那小平台上。
这时,她才终于有余力抬起头,重新看向大妞姐妹俩。
大妞姐妹俩也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果然是个不比她们大上多少的瘦削女孩儿。
她长得很高,皮肤一点儿也不细腻,更一点儿也不白皙,一头发质糟糕的黑发半长不长乱翘着,被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头扎在头顶,而这破得看不出颜色的碎布头,甚至还比她身上此刻补丁上又补着补丁,罩不住胳膊的粗麻布,柔细许多。
她的全身写满贫穷。
可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只会觉得她美极了。
那不是因为天生的长相。纵使天生美貌绝伦,这种总与权力、与财富联合在一起的资质,总容易被生活磨损,落下遗憾。
她的美,单单是因为这被生活摧残,令人遗憾的女孩儿,只要她抬起头,穿过风,穿过雪,穿过千百年来骚客文人对美丽女人狭隘的定义,抬起自己大而黑亮,永远燃烧般长明坚定光芒的眼睛,不管定定注视着谁,不管看向哪里——
都不由让人由衷叹息,啊,她真是美极了。
“……我知道了。把她放到炕上去。”
满头汗珠,雪粒,但神色依然镇定、沉着的小飞点了点头,解下缠着铁剑的外衣,边穿,边迈着大步朝大妞二人走过来。
大妞姐俩甚至不敢呼吸。
这一定不是仙人,大妞想,世上岂有打着补丁的仙人?
但当她从天空翩然飘落,在废墟间朝她们一步步走来,姿态挺直地跪在她们面前,朝着娘伸手探去时……
大妞想,天上的仙人,一定没有人间的仙人,宽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