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白飞飞心想,还好当初她娘生的是她这个阴狠恶毒白飞飞,而不是她怀里这个清澈见底的小飞。
小飞撑不下去的,白飞飞撑得下去,而白飞飞撑不下去的,小飞撑得下去,还能时不时伸出那短短的胳膊,顺便撑起一点儿白飞飞。
……但她到底没有多少能撑得下去的时间了。
以后那么多,那么长的路——她这个不懂骗人,还这么好骗的傻女儿,该怎么一个人走下去啊……?
白飞飞越是想,越是忧心忡忡。她比谁都知道一个年轻又漂亮,没人保护的女孩儿可能会吃多少苦,不仅熟知,她甚至一贯颇有些乐意冷眼旁观,为旁人的艰辛暗暗冷笑。可当她自己狠狠吃过了当女人的苦,当她成了一位有女儿的母亲,想到那些吃苦头的可能是她的女儿,她只觉得一颗淬了毒的心都要碎了,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咔一声裂开好大一个灌着北风的口子,又冷,又痛,白飞飞摸着女儿脑袋的手渐渐停了。
小飞疑惑地抬起眼睛看她娘,还想往她手掌里蹭蹭。
“嘘……”
白飞飞竖起一根食指抵开小飞的脑袋,又缓缓将食指收回掌心,竖起自己的小拇指,朝着女儿做出拉钩的手势。
白飞飞问:“小飞,你真的很想跟娘亲姓吗?”
小飞登时点头如捣蒜。
白飞飞笑了,示意小飞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那咱们拉钩。”白飞飞说,“你知道,娘也很想让你姓沈。所以,让咱们来做个约定吧。”
“小飞是娘生的,小飞叫什么,是娘说了算。娘呢,决定现在的小飞,就叫沈飞鸿。”
“诶——”
“不过,如果,小飞以后变得很厉害,让许多许多人觉得小飞真了不起。”白飞飞深深凝望着女儿的脸,凝望着与她截然不同的,真正清澈见底的眼睛,笑容慢慢变得深邃了,“……那娘就会觉得很骄傲,开心得不得了。如果那个时候,小飞还想和娘一个姓,娘就答应小飞了。”
“……咦……”
没跟上白飞飞的节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强制取名沈飞鸿的小飞挠了挠头,把小指头勾在了白飞飞的小指头上。
她一边“拉钩上吊”,一边抽空问白飞飞:
“要什么程度才叫厉害,多少人觉得了不起才足够呀?”
“这个嘛……”
白飞飞似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边和女儿勾着小手指拉钩钩,一边慢慢地思索。
“……如果可以的话,娘亲希望小飞能比你爹爹更厉害,既义气,又宽宏,允文允武,人人拜服……”白飞飞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空,有些飘,她陷入了困住她一生的回忆中,那双动人的眼里闪烁着怀念不舍的光泽,但细细看去,却又像怀着令人胆寒的怨恨。
可那爱与恨实在是过去太久,隔得太远了,以至于回忆着那些过往,胸头复又燃起那股永远消不下去戾气的白飞飞的声音也变得又轻又飘,难以捉摸。
她幽幽道:“小飞知道吗?你爹爹他呀,可被称为‘天下第一名侠’呢。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这个目标,是不是很难,很难,教人一辈子都做不到呢?”
“……天下第一……”
略过许多还不理解的形容词,数数才能数两位的小飞抓住自己的重点,纠结地皱起小脸:“……天下有多少人呐?太多的话,我可能赢不过来。”
“嗯……”
没有为小飞幼稚的问题发笑,白飞飞多么温和地看着女儿:“有的时候,只要赢了一个人,就会被称作天下第一。有的时候,即使你赢了天下所有人,也没有人会叫你天下第一。”
“……这是为什么?”
“比如说,像娘亲这样的。”白飞飞猛然一指自己,这个娇美难言,仪态万千的绝色美人难得厉声高笑起来,“就算我将天下万万人都杀在地上,他们也只会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地喊我魔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