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剑崎喃喃地开口:“我只是……稍微有点想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剑崎闭上双眼。现在他的听力非常出色,剑崎从来不知道,森林的夜晚是这样吵闹的。

“没什么”剑崎捂着自己的眼睛,“你在看天上的星星吗?”

电话里传来了相川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把窗户打开了,剑崎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嗯,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呢。”

“因为很漂亮,所以才专门打电话给你”剑崎发觉自己的身躯燃烧着非同寻常的战斗欲,那让他异常痛苦,但是剑崎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声音平稳,不至于被相川始发现异常之处,“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

“所以你打电话来就只是为了这个吗?”相川始虽然这样抱怨着,但是声音中却带着笑意。

“嗯。只是为了这个,不觉得很浪漫吗?”

“一点也不。”

剑崎笑了出来。他的手臂已经变回了人类,很快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恢复了正常,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变成非人类的可怖模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呢。”

“你觉得是这样吗?”相川始假装冷淡地回答。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这样美丽天空一生大概只能见到一次。剑崎听着电话中相川始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抛下我的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相川始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你这样是在告白吗?”

剑崎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给出了回答:“抱歉,我突然有点事,先挂了。”

他合上了手机,在这样寂静的森林中发出了嘶吼。那声音宛如野兽,夹杂着痛苦的悲鸣。

22.

相川始在剑崎突然挂断电话之后,茫然地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他的内心忐忑异常,相川始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稍微有点沮丧地回到了客厅中。

虎太郎正在客厅中喝着牛奶坐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在注意到相川始的时候,他虽然很想幸灾乐祸,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相川始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把问题说出来了,“刚刚剑崎好像生气了。”

“他就算对全世界发火,也不会生你的气”虎太郎想也不想地回答对方,“我觉得你想多了。”

相川始眨了眨眼睛看着虎太郎,刚刚见面时虎太郎觉得这个家伙看上去不近人情又讨厌得要命,但是在接触久了之后,不知道是因为相川始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因为剑崎的缘故,他总觉得相川始变得越来越柔和了,从一开始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模样,变得和普通人越来越相似——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更加温柔。

虎太郎觉得他这样的想法有点肉麻。

“可是他挂了我的电话”相川始沉默了片刻,“挂电话之前,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虎太郎把手从键盘上移开,这么问对方。

相川始眨了眨眼睛:“你想听吗?”

“究竟是什么问题?”虎太郎稍微有点不耐烦。

“那我说了”相川始转过身,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认真说着,“我问他,是不是在对我告白。”

虎太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重新开始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剑崎的手机没电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情绪激动,下意识就挂了电话,害羞了。”

相川始没有吭声。

不过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觉得惊奇了——相川始居然会为了这种事而觉得困扰,无论怎么想,这样的情况都非常异常了。逐渐获得人类感情的undead寥寥无几,在这寥寥无几的不死生物中,最为特殊的就是相川始了。

那个相川始本人都不愿意说出口的名字代表了过去的岁月,那正如同人类的身份一样,正在被逐渐抛弃。

曾经的joker是个噩梦般的存在。他有着无论遇到谁都不会落败的自信,在这场决定着物种繁衍的战斗中是最大的变数,象征着扑克牌中的鬼牌,是充满变数的存在。如果抽到鬼牌,就意味着游戏结束,那本身就是是命运对于所有生物的嘲笑。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怪物的獠牙被磨平了。

失去了獠牙的怪物开始生活在人类中间,学着人类的样子生活着。他甚至学会了人类的情感——但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无论多么接近人类,和人类有多么相似,他也无法摆脱自己原本的身份。

抛弃人类身份的的怪物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但是也逐渐变得无法融入人类社会中。追根究底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而已。

他打开了潘多拉之盒,获得了希望的同时也获得了灾厄和痛苦,已经打开的潘多拉之盒无法恢复原状,所以在拥有了人类情感的那一刻开始,相川始就再也无法仅仅是作为joker而生活下去了。

人类的爱欲是与生俱来的罪过,软弱由此而生。所以有诸多困顿,所以艰难困苦而不得解。由爱欲而生烦恼,由烦恼而生痛苦,由痛苦而绝望,由绝望而万物泯灭、万念俱灰。

明明知道盒子的名字是潘多拉之盒,明明知道盒子中那所谓的希望伴随着的无数痛苦,但是他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在看到盒底希望时,那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并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因此而欣喜。

甘愿饮下所有罪过和痛苦,也要把盒底的希望交给他的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大概就是剑崎吧。

相川始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剑崎的电话,在这个瞬间,他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undead。下意识地,相川始走出客厅,来不及对虎太郎交代什么,他一路骑着摩托朝着undead出没的地方驶去。

并不是本能的驱使,但是相川始却依旧这样做了。就像剑崎做的一样,身为人类保护其他弱小的人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相川始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就糟糕了啊。

相川始苦笑着,说不出话来。他摸出了卡片,犹豫了片刻,还是使用了chalice。

“change”

漆黑的骑士出现在了原地,相川始握着长弓,长弓锐利的边缘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他的弓没没有弦,这样反而让切割敌人的动作变得更加流畅。当相川始松开并不存在的弦时,冰冷的箭矢刺穿了敌人的胸膛。

undead不会死亡,但是却可以被封印。

相川始手中夹着一张卡片,在他尚未决定是否要封印对方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的破空之音。流弹擦着他的盔甲刺入了undead的体内——undead是永恒的存在,子弹当然不会致命,但是却造成了巨大的痛苦,那只undead身上的伤口愈合又溃烂,循环往复,像极了噩梦。

漆黑的战士转过身,他看到的是手持权杖的骑士。相川始几乎要叫出对方的名字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将对方的名字咽了下去。一言不发的他默默转身,大概是这身装扮多少有点容易让人误解吧,那个骑士叫住了相川始。

“我来得及时吗?这次做得不错吧?”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

相川始站在原地回过头来,他摇摇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又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反而让对方误会了什么似的。他将手中的特殊武器放在地上,这时候有人赶到了他的身边——大约是因为这个少熟稔的态度,所以对方误会了什么吧,他只是多看了相川始一眼。

“橘先生你还是一样照顾睦月啊,看来您恢复得不错呢,新的装甲也适应得很好,这真是太好了”对方这样感叹着,到了这个时候,相川始才反应过,这些人误会了什么——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要纠正的话大概会发生很多麻烦的事情,所以相川始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就算是橘先生您,大概也没有想到剑崎会做出那事吧?明明不久之前还在提供undead作为实验体,转眼之间就背叛了人类……那家伙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对方这样嘟哝着,少年猛地打断了对方。

“这种话不许再说了!”少年好像生气了,绿色的骑士解除了变身——果然是睦月,他看上去相当愤怒,偏过头看着相川始,“橘先生难道你也这样认为吗?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不相信剑崎吗!我还以为橘先生你……”

睦月看上去非常糟糕,他只说了半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相川始没有说话,他跨坐到自己的摩托上离开了这里。解除变身是在隐蔽的地方,所以不会有人看到,相川始拨打了剑崎的电话——当然没有人接听。相川始在原地做了一会儿,最后他再次跨上摩托,疾驰而去。

他不会怀疑剑崎,但是却会为了剑崎而担忧。

那天晚上,橘并没有离开实验室。他对着剑崎的血样沉默了很久,一言不发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看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他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如果能够早点发现这些事情的端倪,也许很多事情就能够变得更好一点。

在橘为自己煮今晚的第二壶咖啡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大雨。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在这个时候却无法带给他多少喜悦的感觉。雨中一切都粘稠而使人厌恶,橘听到敲门声后,他没有动——根本就不想开门。但大约是因为被烦得狠了,所以最后他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陌生的青年,对方浑身湿淋淋,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那样的目光让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青年看了一眼自己仍旧滴着水的外套,露出了稍微带着点歉意的表情。

“初次见面,我是相川始。”

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