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崎因这个笑容而微微睁大了眼睛的时候，相川始按下了快门。

咔嚓。

保存在非人类的相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的被本人所看到、充斥着照片拍摄者内心温柔情感的照片。

在这样美丽的黄昏中，这样的照片成为了某人永久的珍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是否看到也不重要了，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再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到，无论是看不到的那个照片拍摄者，还是照片中这个只能看到轮廓的人，都是在笑着的。

04.

结果第二天，剑崎还是带着看上去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相川始来到了栗原先生的家中。栗原太太经营着一家茶餐厅，环境非常不错，木制的地板和桌子让人仿佛来到了森林中似的，据说还曾经登上过杂志的美食栏目。

“感觉像是看到了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剑崎小声对相川始说，“你觉得呢？”

那个在森林中的木屋到现在为止也只是个勉强能够容身的地方而已，不过在整理之后，环境还算不错。相川始没有回答剑崎，他凝视着四周，过了一会儿才对着栗原先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就是你吧，救了我的人”栗原先生对相川始的冷淡毫不介意，显然他非常的欢迎这两个人的到来，“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呢。”

“……嗯”相川始回答。

虽然他看上去有些拘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冷淡。就算十句话中相川始能够好好回答的只有两三句，这也改变不了栗原一家对他的印象。甚至在离开这里的时候，相川始得到了“虽然话少，但是意外可靠”这个评价。

剑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指着自己的脸，有点哭笑不得：“那我呢？”

坐在一边相当老成的小女孩吸着果汁，说话声模糊不清：“和始哥哥比起来，你就差得远啦。一点也不可靠，对待淑女也不懂得谦让，我猜你一定没有恋爱过，从来没有，对吧？”

剑崎怒气冲冲地试图反驳，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了，总不能真的跟一个小女孩计较这些。于是他只能将那些话又憋了回去。一边的相川始脸上带着笑容，他虽然在低头整理空盘子，但是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剑崎。

其实剑崎并没有因为小女孩的话而生气，相反，这样的玩笑让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就算是在笑的时候，相川始也显得拘谨而收敛，如同一个少年似的。

这种青涩的表情大概正好贴合了小女孩的爱好。她抱着相川始的腰：“要是始哥哥真的是我的家人就好了，虎太郎那家伙真是太差劲了，剑崎也是。”

躺枪躺得莫名其妙的剑崎茫然地指着自己，觉得对方这话有点太伤人了：“所以说天音你……”

天音偏过头，在几秒之内切换了表情：“我只是随便说说嘛，还是说剑崎你和虎太郎一样，会因小女孩的胡言乱语就随随便便发火？”

那表情非常之无辜，于是剑崎只好又坐了下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天音说得有道理，所以他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生气。

但是剑崎还是把天音从相川始身上扯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那家伙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哦，就算你迷恋他也没有用。”

他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就连相川始本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天音的反应最为激烈：“告诉我，那个老太婆到底是谁，抢走始哥的人……”

“camera”剑崎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而且已经结婚多年了。”

“那个不能算”天音的表情并没有因这个笑话而缓和下来，“那同居人呢？女朋友的话，现在已经同居了吧？”

剑崎觉得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让他难以控制的程度，他沉默了片刻，尴尬地说：“现在跟他同居的人，是我。”

天音好像嘟哝了什么，剑崎没有听清，但是相川始大概是挺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的，他显得稍微有点无奈，但是却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在这个时候，天音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而且远远地坐在一边，不时偷偷打量剑崎和相川始两个人。

“你又怎么了？”剑崎觉得女孩子真是相当难懂。

“始哥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小女孩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无论站在哪里都觉得自己很像个电灯泡。”

“哎？”剑崎没有反应过来，栗原先生拍了拍天音的脑袋，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在这个时候，剑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我跟这家伙只是因为没有地方去所以才住在一起，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关系……啊不是，特殊的关系也谈不上……不是，总之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好像完全没有人把剑崎的话放在心上。

在这个时候，剑崎看到了相川始的表情，对方站在一边，认真看着他，好像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似的，捧着杯子。

就算再怎么尴尬，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那些尴尬的情绪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剑崎沉默了片刻，走到相川始身边，抢过了对方手中的杯子：“天音好像很中意你嘛。”

“嗯”相川始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回答，在剑崎思考这个答案到底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继续开口，“所以，你手里的饮料，我已经喝过了。”

“有什么关系嘛”剑崎喝完了杯中的饮料，起身到桌前又拿了一瓶牛奶给相川始，据说牛奶是那个叫虎太郎的家伙放在这里的，“这个赔给你，怎么样？”

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

相川始好像是想要说这句话，但是他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能够把这话说出口，最后他只能默默接过了牛奶，什么都没有说。

周围的气氛变得非常奇怪，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栗原先生忙着给天音切割食物，栗原太太说是要给众人一点惊喜，所以跑到厨房去了。现在这个角落中就只有剑崎和相川始而已，两个人凑得非常近，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继续交谈。

“等回去之后，至少想办法接上电源吧，你之前都住在森林里吗？”剑崎嘴里包裹着食物，这么问。

“不，只是看你无处可去，有点可怜”相川始眨眨眼睛这么回答，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让剑崎差点呛到，过了一会儿，相川始补充，“不过确实是住过的，那时候受了伤。”

“受伤？没有去医院吗？很严重的伤？”剑崎皱眉问，他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相川始，试图找到还没有愈合伤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救了”相川始回忆了一下，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那时候整天都在想着战斗的事情，被救了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有想到对方会那样做。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不过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救我的原因吧。”

“哦哦，没想到你这家伙也做过那种事情嘛”剑崎显然误会了，将相川始当成了混过□□之类的角色，他拍着对方的肩膀，“不过要我说的话，就算是仇人，如果受伤的人是你的话，我也会选择救你的。”

“为什么？”相川始歪过头。

“这个啊——”剑崎抓抓自己的头发，过了很久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那个笑容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大男孩，相川始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出来。在之前的日子里，剑崎从未遇过到相川始这样的人，虽然他们见面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是却像是相交多年般。

在这个时候，剑崎的手机响了起来。在剑崎接电话之前，来不及说明什么，相川始就猛地抓起了自己的头盔冲了出去，剑崎不知道应该先去追相川始，还是应该先接电话，最后他烦躁地对着栗原太太说了声抱歉，便也跟着他离开了。

电话也来不及接了，剑崎跟在相川始身后，对方追逐着某个并不存在的敌人，直到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剑崎才发现了敌人的真身。那是个undead。

“change”

随着机械的声音响起，在剑崎反应过来之前，有着温柔笑容的青年就已经变成了浑身被漆黑盔甲所覆盖的战士。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完全没有感情似的，只是一味战斗。如果有别人在这里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发现，那样的战斗方式已经完全超脱了人类的类型，只是为了收割生命而存在的。

但是剑崎却完全没有感到恐惧。不知为何他这样想着，腰带已经握在了手中，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腰带收了起来。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他对相川始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战斗结束了，青年朝剑崎走了过来。对方脸上有着浅浅的伤痕，在那伤痕中，有绿色的鲜血缓缓流下来，很快就干涸了。

剑崎在身上找了片刻，扔给对方一个创口贴，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跨上摩托疾驰而去。相川始拿着创口贴，稍微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当他回到木屋中的时候，发现剑崎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对方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似的，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相川始停顿了片刻才说。

这样的剑崎就好像是将过去和现在重叠了起来，宛如那个对他说过“你就在人类中，好好生活下去”的人一样温柔。相川始不知为何，有点分不清现在的剑崎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他叫了一声：“剑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