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虎的咖啡做好后,黄瑶端着托盘去出餐。她走路很轻,走到那桌小姑娘身边时,还把她们吓了一跳。
她们方才正在议论唐小虎和黄瑶,被本人抓包,不禁尴尬起来。但黄瑶却只是笑着说:“没关系,随便看随便说,不要钱。”
“小姐姐,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算是吧。”黄瑶答。
“你们……真的是一对?”
黄瑶失笑:“怎么?不像吗?”
“没有没有,特别搭!”“对,绝配!”
“老板,我看你这的选书挺特别的,都不是市面常见的畅销书哎,你是怎么想到开这样一家店的?”
怎么想到的开店的?黄瑶不得不认真回忆这个问题。
临近毕业,同学都开始找起了实习和工作,中文系的就业路径不算宽,大家纷纷去考教资、考编考公。
但这些黄瑶既不感兴趣,也考不了。同学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样子,还私下议论过她的背景,却殊不知她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哪还会为了一个编制要死要活。
她随便投了一堆简历,又面试了不少公司,最后拿了一把offer,连辅导员都震惊了,让她给全系同学开求职讲座。
看着室友钦慕的眼神,黄瑶有些费解。她不懂为什么有人对着面试官说不出来话,难道面试官还能比职业杀手更可怕吗?
不过这也给她开辟了一点新商机,她开始给同届和下届的同学做起了面试辅导。
在高家这些年,她不知不觉间培养了察言观色和人际交往能力。那时候和她打交道的都是凶极恶的□□、杀人犯,学到的沟通技巧用到面试上简直是降维打击。
攒了一些钱后,她在京海租了一间小公寓,算是毕业后暂时落脚的地方。
就在她还犹豫去哪家公司时,高启兰突然回国了。
当年高启兰和高家的生意完全无关,调查一结束,她就启程去非洲做援非医生,一去就是三年。
在非洲,她认识了现在的爱人,是一名画家,作品在国际上小有名气。据说两人是在草原上看狮子的时候一见钟情。
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黄瑶走进去,视线先被一个造型奇特的女人吸引了。
女人的齐肩短发从上方的黑渐变到银变,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牛血色的口红,还戴着银色的鼻环和唇钉。
在她旁边,高启兰依旧是她惯常的知性打扮,这俩人坐到一起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您好?”黄瑶有点紧张地伸出手,她还没和纯粹的艺术家打过交道。
“你好,叫我周怡就行,你就是黄瑶吧?”
大艺术家对黄瑶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热情,拉着她问东问西,还给她的求职选择提了很多既不靠谱又不切实际的建议,甚至连高启兰都插不上话。
终于,周怡去卫生间了。高启兰悄悄对黄瑶说,周怡是听说了她那些“非同寻常”的事迹,对她又佩服又好奇。
“她们搞艺术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理解一下,”高启兰喝了口咖啡,“不过你不用听她的,不然容易饿死。”
说着,高启兰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推到黄瑶面前,说道:“瑶瑶,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回来,是我始终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知道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我却一点都没能帮上你,是姑姑对不起你。”
“姑姑,别这么说……”
高启兰抬手打断她:“卡里是我当医生这么多年的一些积蓄,钱不多,但都是干净的,够你开个小店,或者想歇几年不工作也行。这点钱和高家对你的伤害相比微不足道,你就拿着吧。”
黄瑶刚要推辞,高启兰却直接站起来,把卡塞到了她的包里。
“拿着,”她的预期不容置疑,“别让周怡知道。”
黄瑶还以为她们之间会因为钱产生矛盾,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最后周怡还是知道了高启兰给了黄瑶钱这件事,她把黄瑶叫了出来,满脸怒意。
在黄瑶的不知所措中,她质问道:“你凭什么要她的钱不要我的钱?”
黄瑶:“啊?”
之后,在高启兰的解释下她才渐渐明白。
周怡家里是老拆迁户,早年靠炒房投机赚了钱,后来拆迁又得了十几套房子和大笔现金。她搞艺术的理由也与众不同,别人搞艺术是因为喜欢艺术,她搞艺术单纯是有钱没地方花。
可能是从小到大连指甲盖大小的挫折都没遇到过,她这人脑回路也和别人不一样。
她对高启兰一见钟情,当晚就开始疯狂追求她。
高启兰被她烦的不行,说自己是纯直女不搞女同,她却死皮赖脸把人往床上拖,说你没试过女人的好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呢?
高启兰说自己回国后不是在探监就是在上坟,周怡问她要不要把高启强高启盛的坟头镶个金边。
高启兰说自己还有个命苦的侄女,人生都被高家拖累了,周怡说那咱俩把她收养了呗,反正你有爱心我有钱。
高启兰生怕她偷偷给黄瑶打钱,这样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扯不清了,便骗她说黄瑶自尊心太强,谁的钱也不要。
当谎话被识破时,周怡往黄瑶宿舍楼下一坐,说什么也不走人了。
“你就是不认我这个姑父……姑丈……姑什么……算了不重要!你为什么拒绝我,你就是不喜欢我!”
“我没有……”现在黄瑶宁可面对十个过山峰,也不想面对一个周怡。
最后,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黄瑶不得不接受了周怡硬塞的“美意”,就是眼下这个小店。
这间小店是周怡家的房产之一,因为老旧需要改造,家里人懒得弄就一直闲置着,正好租给黄瑶做小生意。
黄瑶接受了周怡的好意,招了两个人,将店张罗了起来,却还是定期将房租按市价打给她,尽管会被周怡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再还回来就是了。
这一举动被高启兰嫌弃地称为“有朝一日我们gdp超过美国了就都是你俩的功劳”。
熬过一天的围观,回家后黄瑶已经累瘫了。
唐小虎出狱后跟她来到北城经营这家小店,来的第二天他就开始上手,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从采购进货,再到搬书上架和打扫卫生,没有他不能干的。
后来黄瑶教给他做咖啡,让他全职当咖啡师后,她自己终于可以闲下来了,只负责淘书选书,外加经营店里的几个新媒体账号。
但今天客人多得猝不及防,她还是不得不帮忙干活。
一进电梯,她就没骨头一样挂到了唐小虎身上。
“腿疼?”唐小虎将身体往黄瑶的方向倾了一下,让她靠得更舒服。
“有点。”黄瑶不自然地动了动腿。
天气预报显示夜间有雨,空气中湿度很大,她受过伤的腿骨开始隐隐作痛。
总有些伤以为已经痊愈,却会在不经意间叫嚣着存在感。
她被释放时后正值冬天,北城的冬天很难熬,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肺里总像是少了一块。
宿舍暖气很差,她只能将暖宝宝贴了满腿,灌了三个热水袋才能缓解骨头缝里的疼痛。
但疼痛却让她越发想念虎叔。
他们终于一样了,连伤和痛都一样。他的伤口也会在疼吗?他也会在狱中想起她吗?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回神,是唐小虎将她抱起来往家里走去。
她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香气。
这瓶香水是虎叔入狱第二年她买的,一次跟同学逛街,室友给男朋友挑礼物,她帮忙出主意。
室友拿起这瓶香水,喷在试香条上闻了一下,就嫌味道太重,嫌弃地放了回去。
黄瑶接过来也闻了一下,烟草、皮革、胡椒、琥珀,前中调混在一起,完全就是她幻想中虎叔身上该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