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消失

九爷看着许幼怡,也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她看起来那样苍白而脆弱,可是又显得那样坚韧和有力。他知道说服不了她,就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叮嘱小弟们守好照相馆,然后坐上别克,绝尘而去。

许幼怡抱着严莉莉坐在那里,坐了很久。严莉莉很懂事,虽然醒了,但不哭不闹。当家里不再有别人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的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才逐渐接近了午夜的时间。夜色黑透的时候,许幼怡抱着严莉莉,叫了一辆黄包车,向着医院的方向奔去。

姜斌果然如约等在二楼,但当他看到许幼怡的时候,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拉着她躲到一边。

许幼怡疑惑:“怎么了?”

姜斌东张西望:“得从后边走。”他拉着许幼怡绕到二楼走廊终端的阳台上,二人蹑手蹑脚地穿越平台,来到医院房间的后窗。许幼怡透过走廊栏杆向正门望去,看见某一个病房前面站了很多黑衣人,似乎在把守着。奇怪了,这些人却并不像警察。再向旁边看去,姜斌的两个手下陈永和吴方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倒是被边缘化了。

姜斌顺着许幼怡的目光看过去,苦笑道:“如果只有我的人,那也不必这样偷偷摸摸。”

许幼怡道:“是谁的人?”

姜斌答道:“金老大。”

原来如此,这就是九爷说的大麻烦吗?

许幼怡来不及细想,因为姜斌已经带着她在一间病房的窗前停了下来。透过紧闭的玻璃窗,许幼怡看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那块木头可能是实在太高了,即使平躺在那里也显得身形巨大,但许幼怡却从来没有觉得她看起来如此脆弱:左臂上打了一圈石膏,右手拷在床头,额角有伤,贴了一层纱布,脸上似乎血迹已经擦干,但仍有青紫的痕迹,眼睛闭着,眉头却紧皱,仿佛在忍受痛苦。

许幼怡感到心脏猛然抽紧了,像是被命运的手狠狠攥住。

严微就那样僵直地躺在那里,看似平静却又了无生气。许幼怡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在这样的境况下哭出声来,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不小心触碰了窗沿。

声音很小,但床上的人立刻就被惊醒了。

她太敏锐,像只受伤的野兽,仍然保持着求生意志和本能的机敏。只是身上的伤和手上的桎梏让她不能挪动分毫,自然也望不见窗那边的人。许幼怡看着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的神色自然是紧绷的。然后那眼神突然在一个方位直直地定住了。

许幼怡顺着那目光看过去,赫然发现,原来房间里挂着一个画框,那画上的图案,是一只白色的玫瑰花。

真是阴魂不散。

旁边的姜斌拍了拍她的肩:“好了,走吧。”

如果情况允许,许幼怡可以就保持这猫着腰趴在窗沿上的姿态看着那呆子,一直看到天亮,看到山崩海裂天长地久。但是病房的门已经在响动,严微看不见他们,进来的人可是会看得一清二楚。

算了,来日方长,暂且走为上计。

那一夜回到家里许幼怡直直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忍不住去想严微脸上身上的那些伤痕,忍不住想监狱里究竟发生了怎样骇人的事故,但每多想一点,心痛的感觉就如同电击一般瞬间流遍全身。那人从不喊痛,仿佛没有神经,但她许幼怡总能察觉到那看似云淡风轻甚至平静冷酷的表象之下其实藏着敏锐的感触与热烈的情感,只是呆子不知道如何表达。但是没关系,她许幼怡看得出来也记在心中就行了。但此刻她只觉得想哭,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再一次把那个倔强的小脑袋揽入怀中。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眼泪流了多少又干了几次,天好像就亮了。

许幼怡是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吵醒的。她只来得及披上一件风衣,抱起严莉莉,楼下就传来了砰砰的枪声。

她感到脑子一片慌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人冲上楼来,举起手丨枪,黑压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砰——”枪响了,黑衣人应声倒下,露出了背后姜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