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修建港口需要更多专业知识，这一点让从小生活在技艺落后的墙内的人们除了一些体力活外短时间帮不上其他什么忙。

士兵们开始学习使用新式武器，学会怎么去瞄准，然后扣动扳机。靶子放在曾经想不到的距离，猎人出身的萨沙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兵团决定把她往狙击手方面培养，每天瞄准到眼花，然后像看见救星一样扑向尼科洛的厨房。

尼科洛抱怨她每次都吃得脏兮兮的，然后任劳任怨地收拾餐桌，嘴硬心软，康尼还发现过他给萨沙开小灶，把萨沙感动得泪眼汪汪，直呼他是个大好人。

那些有意无意的情愫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发现，至少现在他们相处的很好。

阿尔敏对于现在的情况一直很高兴，他一直希望加强沟通和互相理解，然后找到和平解决问题的方法，所有人其乐融融地生活——

艾伦看了他一眼。

“阿尔敏，”他继续瞄准靶心，忽然问道，“你从贝尔托特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啊……没有。”

阿尔敏迟疑了一瞬，“没有看到任何看似有帮助的东西。”

确实没有什么对现况有用的记忆。贝尔托特在暴露身份前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实木讷，以及奇怪到让人笑称为天气预报的睡姿。现在阿尔敏已经知道那些奇怪姿势也来自于他心里的压抑……不过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贝尔托特是个日常里很低调的人，他最多的记忆就是训练和生活，同伴，以及……

“我们没时间了。”艾伦说，“吉克的寿命还剩下不到三年。”

“嗯……”阿尔敏顿了顿，他看向还在瞄准的艾伦，“关于那件事……我们继续执行耶蕾娜他们的计划好吗？”

墙内高干以要不要按照吉克提供的计划执行争论了很久，相当一部分激进派认为始祖之力掌握在他们手里，就不需要再顺着兽之巨人的安排行动，最好等他一来岛上就抓住他，把智慧巨人的力量交给同样身负王血的希斯特利亚女王。

不过看在义勇军们确实带来了许多先进技术和枪械的情况下，他们暂且按下想法，把好处统统收了。

在此之间，谢伊表达了微妙的待定态度。他的举动让小部分摇摆不定的中立派也随之保持沉默，静观事态的变化与发展。

“有什么问题？”三笠问他。

“真的只能用［地鸣］去威慑全世界才能保全艾尔迪亚人吗？”阿尔敏有些犹豫，“那真的会是让全世界陷入恐慌的噩梦……”

他顿了顿，“在那之前，难道不能坐下来沟通吗？在港口建成之后，帕拉迪岛和马莱以及世界各地的人进行交流和了解，解开彼此的误会的话……”

“误会？”艾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再次看向阿尔敏，“你说的是什么误会？”

“我是指……其实我们并不可怕。”

“但在世界的角度来看，我们都是能变成巨人的怪物，这其中没有误会吧？”

“可是，也有些马莱人已经和我们成为了朋友。”三笠试图辩解。

“几个人？”艾伦看着他们，“几乎所有马莱士兵都盯着收容所的墙壁看呢。”那双似乎燃烧着什么的灼灼绿眼几乎让三笠下意识地有些想躲开，她语气低落下来，“……就算那样，只要多花些时间……”

“是啊，我们需要时间……”

“光是时间也还远远不够。”艾伦闭上左眼，“如果不将隔阂彻底消除，帕拉迪岛，艾尔迪亚人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和拯救的。”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对方无法出手。”

他扣动扳机。

58.

很快，港口建成，帕拉迪岛迎来了首次接见外国政要的日子，唯一一个愿意与帕拉迪岛建交，也是过去世代与艾尔迪亚帝国交好的东洋人的国家。日出国。

特使清美女士出乎意料的，和三笠有着亲缘关系。她的目的之一便就是寻找过去日出国将军在岛上的血脉，也就是三笠。

而同样具有东洋容貌特征的谢伊笑了笑，“据我所知，我的父母都是阿克曼。这或许只是一个奇妙的巧合。”

这个并不重要的小插曲就这么被掀过去。

在接下来的会谈中，清美女士告诉了他们在收到将军后裔在帕拉迪岛的情报后，她与吉克的秘密会面，并以安排这次见面为条件答应了对方的一个要求。

如果日出国能协助吉克来到这座岛上，就能够掌握足以让一个衰败国家恢复大国繁荣的产业……也就是冰爆石等资源的开发资格。

她一边说着，就已经欣喜得留下口水的贪婪模样让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目前的重点还是在于，吉克的［秘密对策］和之前的推断是否有其他可行出入。希斯特利亚便问：“所以，你和吉克·耶格尔之间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清美擦了擦嘴角，表情重新镇静下来。

“你们也知道，吉克·耶格尔主张自己有一个［秘密对策］。这个能够拯救艾尔迪亚人跟世界的［秘密对策］需要日出国的介入。”

她让随行者呈上三分文件分发给众人。

“那是借由［地鸣］保护这座岛的三个必要过程之一。”

“首先第一个是进行［地鸣］的实验性测试。展示一部分力量，让世界看到［地鸣］的破坏力。”

谢伊并不意外地扫视着文件。

“第二个是日出国的介入。目的是让这座岛的军事实力提升到世界水准，让未来不再需要［地鸣］。导入新型武器并不是难事，只不过要成立现代化军队，必须要有坚实的国力基础。教育、经济实力、以及外交实力……以及人口。”

清美说道：“这座岛与世界隔绝了大约一百年，没时间花一百年再迎头赶上去，不过至少也要五十年才够。”

“也就是说为了保护这座岛，这五十年间［地鸣］必须持续运作。［始祖巨人］持有者与［继承王家血统的巨人］这两种人必须继续存在下去。这是第三个过程。”

她看向墙内女王希斯特利亚，“吉克说让继承王家血统的人去继承［兽之巨人］。”

“［继承王家血统的人］在十三年的任期结束前，要尽可能地繁衍后代。”

说罢，她也有些不忍似的闭上了眼睛。

会议厅内一片寂静。

在希斯特利亚正要开口的前一刻。

“请容我插嘴多问一句。”谢伊指尖敲了敲桌面，“除这些之外，没有别的方案需要补充了吗？”

“目前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清美回答，“不过现在还不必急着下定论，我们还会继续居中与吉克进行协商。”

“不，我的意思是，关于艾尔迪亚人人种巨人化的根本问题要从何解决这件事。吉克·耶格尔没有向你提起吗？”谢伊将手中的纸张轻飘飘地扔在桌上，“在科技飞速发展、早已经研发出［反巨人武器］的现在，巨人之力已经在逐渐被人类科技超越。哪怕［地鸣］在当下具有足够的威慑力，但五十年后不见得依旧如此。”

清美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那个名为［飞艇］的航空运输机，若是某一天用它装载巨量高杀伤炸弹从空中对帕拉迪岛进行无差别轰炸，仅仅具有地面作战能力的墙内巨人对此又能奈何？”

谢伊的假设让众人心情都沉重起来。

他毫无波澜地说：“地鸣威慑会加剧催生恐惧与仇恨的延续，以此达成的和平也只不过是虚薄的假象，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便毫无作用。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后代真的可以解决这种一触即发的极端事态吗？我个人对此并无多少信心。”

“正如谢伊所说，将我们的命运交给维持［地鸣］的运作是很危险的。”艾伦双手撑住桌面，起身道：“除非让帕拉迪岛在极短时间内发展成首屈一指的强国，拥有所有国家望尘莫及的实力。这样像家畜一样繁衍后代然后等待终有一日的彻底毁灭……我实在无法接受吉克·耶格尔的计划。”

“在所剩的时间里选择其他可行的方案，才是我们现在最该采取的最佳措施。”他坚定的说。

希斯特利亚嘴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

她的眼中泛起水光。

58.

“来得刚好呢。”

半长微卷发的男人回过头来，一如既往地轻轻笑着。

艾伦走过去，黑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一头红棕短发的弗洛克坐在黑暗中，有些迟疑又暗含某种狂热地看向他，忍不住问：“艾伦，阿克曼长官告诉我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拯救艾尔迪亚人吗？”艾伦反问道。

“只要巨人之力继续存在，岛外对我们的敌视和恐惧就不会消失。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去寻找消除巨人之力的方法——一旦连最后的底牌也消失了，落后世界百余年的帕拉迪岛就只不过是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他幽绿的眼珠折射出凶性的光。

“为了保护帕拉迪岛，为了让艾尔迪亚人获得真正的自由。”

弗洛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兴奋地快速蹦跳，耳边艾伦·耶格尔的话语在理解了含义后令他几乎有些眩晕的错觉。

“我要启动地鸣，把所有敌人从这世上，一个不留地驱逐殆尽。”

恶魔。

拥有伟力的恶魔将践踏岛外的一切，他可以将驱逐帕拉迪岛外的敌人，可以拯救所以艾尔迪亚人。

甚至——

黑发黑眼的阿克曼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另一个疯狂的恶魔，也站在这一边。

“那么、你们告诉我这些事，是希望我做什么？”弗洛克立刻说道，“我有一些观点和我一致的伙伴……”

哦，激进派的小团体。谢伊表情不变，温声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召集更多伙伴。当然，记得不要被兵团发现异常。然后等待时机到来就好。”

“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我会假意听从吉克的计划。”艾伦接口道。

“现在的马莱正处于战争时期，一旦他们结束战争，就会立刻针对帕拉迪岛采取行动。这一切一定会在吉克的任期结束之前发生。”

谢伊的微笑扩大，“始祖的力量在艾伦身上，真正能够实现计划的，不会是吉克。”

弗洛克当天几乎是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地下室，为脑中畅想的那个未来兴奋得面部肌肉几乎扭曲。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这种事现在绝不能被发现端详，在踏上地面走进人群之前，他整理好表情，按耐着狂热的心脏走回自己的宿舍整理后续的行动计划。

暂且还留在地下室的谢伊看着艾伦，他面色沉沉，一双幽绿眼珠里翻腾着复杂的思绪，最后重归坚定。

“已经和希斯特利亚谈过了吧，看样子她也已经作出决定了。”

黑发男人语气柔和，“没问题吗？”

艾伦过了一会，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在他看到的未来里，希斯特利亚最终还是选择了……但这些无可改变，甚至可以说，他必须促成希斯特利亚坚定执行那个想法。

艾伦一只手捂住眼睛，沉重地深呼出一口气。

谢伊走过去，摸了摸那头发丝微硬的半长发。艾伦没有像以前那样嘟囔着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是沉默着，任由那双生有硬茧的手指把他鬓角留长的头发别到耳后，富有技巧地按揉着。

没有人再说些什么，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会儿，艾伦抬手捉住他的手指，指腹向上摩挲过掌背上凹凸不平的烧痕。

通过那些繁杂破碎的记忆，艾伦已经提前知道了太多。

谢伊……

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