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问过你爸吗?”赵见初脱口而出。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又悄悄抬眼观察江畔的表情。
这副样子好像小狗明知故犯后夹着尾巴讨好,逗笑了江畔:“你怕什么?我又不会为这种事情生你的气。”
见赵见初还不太肯定的样子,又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没什么需要瞒着你的。”
他不等赵见初说什么,先回答刚才那个尖锐到有些冒犯的问题:“去卧底之前我问过。那会我觉得万一回不来了,好歹死之前要把这些事情讲清楚。”
他垂下眼睛,赵见初在昏暗中并没有发现他变得有些黯然的神情。
“其实我妈差不多是被我奶奶和我爸一起逼走的。那些年我爸不着家,对家里的事情也不关心。他知道我妈跟我奶奶之间有矛盾,但他不想管。我去卧底前问他为什么当时不维护一下自己的妻子。我爸——“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措辞。
“如果说我以前还期待过什么,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觉他是个不值得期待的人。他不敢,所以他不想。”
他轻轻拨了拨赵见初头上那个干活时扎起来,这会儿忘了松掉的小揪,“你也去听听你爸的说法,嗯?”
赵见初显然有些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因为江畔刚才忽然谈到死字,听上去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后面的话他都听得恍恍惚惚。
他推开抓着自己小辫子玩的手,触碰到皮肤温热的活力,和些微的汗水纠缠在一起,他无法想象鲜血从这副身体里流出来的场景。
他既庆幸,又体察到身体深处还有恐慌在缓缓流动,就像他在那个夜晚所做的荒诞梦。
风再拂过,夜鸟啾鸣,从一簇树梢到另一处树梢,仿佛是偷了他俩的对话到处散播。
风中飘来殡仪馆夜间喷淋焚烧炉所生成的硫化物的气味,其间夹着一连串尖利的鸟鸣,听上去比硫化物更刺人。
江畔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发觉声源离得很近,一时好奇心顿起,拉着赵见初站起来:“过去看看什么东西。”
那声音从法医楼后面的小树林传过来的,江畔用手机照明,很快循声找到,一大团纠葛的寄生植物上挂着一团肉色的活物,灯光照过来时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加倍凄厉地叫起来。
江畔把手机递给赵见初,自己伸手捧起来,“是只鸟,毛都还没长出来。”
鸟在他的掌心里一边尖叫,一边颤抖着皱巴巴的身体艰难地挪动。
赵见初借着手机的光试图寻找巢穴,黑暗一口吞掉微弱的照明,除了脚下方寸,其它什么也看不到。
江畔捧着鸟,叫赵见初先出来。
两个人回到车旁,围着鸟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
江畔把电话打给林业局的朋友,那边很快接起来,听过他们描述,又让他们拍张照片发过去。
过了几分钟朋友又把电话打了回来,说这是椋幼鸟,这个季节正是孵化季,可能是被杜鹃巢寄生之后,被先孵化出来的小杜鹃踢出巢穴了。
“现在就算送回窝里去,也得再被小杜鹃踢出来,而且椋鸟窝一般筑在树冠,也太高了。找块毛巾裹上保保温,可以喂点虫子,明天送到林业局救助站来吧。”
赵见初灵机一动,在电话里问:“蛆能喂吗?我们实验室还养着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