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庆幸施小姐没有女扮男装出演任何影片的男主,否则这个奖项,怕也落不到我头上了,我立刻就得退位让贤。”
“说笑归说笑,但她取得的这些货真价实的成就,都是用汗水和危险实打实换来的,谁不真心服气?你们要是等下念出来的‘最佳纪录片奖’的得主如果不是她,我今晚就去蹲评委床头跟他们谈人生。”
“别,评委们年纪都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个一米八五还浑身肌肉的大男人去这么吓。”主持人在满场大笑声打趣道:
“看来这是连最正派的人设都不要了,也要‘随风潜入夜’地去给莺莺讨公道啊。那么我们的新晋影后呢,你对施莺莺独自包揽三分之二的个人奖项一事怎么看?”
紧随其后起身的这位女演员甚至更年轻,只比施莺莺大了不到六岁。
说来也巧,这位影后还跟施莺莺颇有渊源,施莺莺的“正心不泯”事务所办的第一桩漂漂亮亮的案子,就是替她甩脱那些莫须有的绯闻,挽回名声。
以往她出席这种大场合的时候,都不敢穿短裙,抹胸的裙子就更不用想了。但凡她的衣服没把她浑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无良媒体就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说她蓄意勾引,说她品行败坏,说她早就被/干爹包养了,肮脏的谣言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昔年刚出道不久就接触到这种流言的她,当晚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了足足一个小时。
她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在昨晚的酒会上,没有按照经纪人说的那样,去给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她看的投资人敬酒,只不过在脑满肠肥的那人走过来的时候逃离了现场,怎么就……被传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她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轰炸下,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一片污糟的大染缸里,她的好身材是原罪,她的容貌是原罪,她想要清清白白立身端正,更是无罪之罪。
等她被那些流言给意外搞成了个黑红参半小有名气的女星后,新换来的经纪人语重心长地劝她,说你要学会服软,要不那些好的资源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落到你头上。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你这样不光不合群,还让投资人扫兴,时间门一久,你再想回头来讨好他们都找不到门路。看看别的新人是怎么做的,好好学学,她马上就要抢走你的位置了。
她和经纪人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走廊上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穿着恨不得把半边胸脯都露出来、都能隐隐看到大腿根的短裙,娇笑连连地投入那个曾对她很感兴趣的投资人怀中,便心知接下来那部大制作电影的女主角一位,与自己彻底无关了。
那日,窗外艳阳高照,她心底冷若寒冰。
她为了这部女主是第一小提琴首席的电影,重拾了学过十年的小提琴,从得到消息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每天苦练八小时,持续足足一年。她练琴练到下颚紊乱,一张嘴都是“咔哒咔哒”的关节错位声,手上也起了一连串的水泡。
可等她带着满手的琴茧走入面试场地,在导演、编剧和男主角惊喜交加的眼神下奏完最高难度名曲之一的恩斯特《夏日最后的玫瑰》,便在走廊上见到了这一幕,宣告着她所有的努力、梦想和抱负,都在另一名女孩的裙摆摇曳中化为泡影了。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最终在经纪人满含期盼的眼神中漠然开口,说,那就这样吧,我不争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投资人很快就对新弄到手的那个女孩儿失去了兴趣,也忘了她这么个不识趣的人。但此事从此便铸就了她一塌糊涂的名声,无数男人凝视着她的外表,时时刻刻准备开黄腔调戏她;同为女性的明星也不知道这些事的真假,不愿招惹麻烦引火烧身,以至于她身陷流言之时,竟无一人愿意为她说半句公道话。
——然后施莺莺来了。
那惊天动地的一告的影响何其深远。只会对女性评头论足的三流报纸被接连逼停清算资产,“评论家”的道歉公告贴满报纸和公司门前,助纣为虐的男星们至今都没能再找到第二份工作,手头不干净的皮条客经纪人接连失业退圈甚至查无此人,那位投资人的公司更是早早破产,他本人也自二十层高楼一跃而下命丧黄泉。
这些影响都太大、太深远了,在区区一个颁奖典礼的场合看不出什么来,对她个人的影响最直观的,就是今天的颁奖典礼上,她终于敢抬头挺胸,穿上阔别多年的裙装。
层层叠叠的浅紫色薄纱堆叠出花朵的形状,笼罩在她白皙的胸口,前短后长的裙摆一路倾泻而下,渐变成浓郁的深紫,愈发衬得她身形修长,曼妙美好。
她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白皙的肩颈;她也不必再披上披肩与皮草,去掩饰光洁的后背。她选用了以往最不敢戴的钻石项链,毕竟这种闪耀的珠宝会牵绊住他人的目光,再往下一丁点,就是她的胸口,以往所有的恶意与色/欲都从这里发源。
然而时至今日,再也不会有人敢利用她的美去造黄谣了。
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紫色玫瑰的女子遥遥望向施莺莺的方向,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要不是她旁边的女伴们还在死死拉着她的手,她早就不顾什么影后桂冠什么对外形象什么人际往来,当场就能窜出座位一路冲到施莺莺面前:
“……莺莺,你好狠心啊,这么多年来都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更不对外放出你的行踪的半点消息,我想再度正面给你道谢,想再次正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都找不到你!”
她的同伴乍闻此言,更是目瞪口呆地不停暗暗扯她裙摆:
你在搞什么啊,不是按照流程随便吹吹她,吹够三分钟就行了吗,怎么还真情实感起来了?就真不怕再有人来翻你旧账?
——怕是怕的。新晋影后自然接收到了来自同伴的提示,心想,可是如果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莺莺都为我做过什么,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多好的人,我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在惯例三分钟的主持人提问、应答者自由发言的时间门里,她的发言真正地自由了起来。不必提前写台词,不必预先打腹稿,她憋了足足五年的话终于能够倾泻而出,将一腔真心的感激捧到施莺莺面前:
“我身陷无依无据的绯闻的那段日子,是真的曾经想过要死。我每看一次那些流言蜚语,就浑身发冷,一直冷到心口,等整个人都僵硬到不能动弹了,我就机械地起身,在房间门里一圈一圈地转,转到头晕脑胀再停下。”
“我出道十年,手机记录我在不足百平米的房间门里,焦躁、痛苦而绝望地转过九万余圈;但凡把我走过的这些困苦的,没头苍蝇乱转似的路折合成直线,我已徒步丈量故宫百万次。”
她这番话一出,顿时全场都安静了,毕竟曾有无数人在她的那段黑暗的过往中,因不明真相而选择不发声,做了沉默的加害者。
新晋的影后遥遥看向施莺莺,眼中似有剔透的晶莹一闪而过:
“可是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你不会知道,当年你对着走投无路的我伸出法律援助之手的时候,挽救过怎样痛苦和绝望的一个人。你把我从悬崖边缘拉回,又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勇气,你救过的,不仅仅是我的名声,还有我的生命。”
“我从五年前就一直在想,既然环境好了,那我就一定要凭着真才实学站在这里,站在全娱乐圈都能看到的顶端,我要在万众注目下大声感谢你,任谁都无法磨灭你的功绩!”
“如若不能让你的善举传遍世界,那么我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随着她的话语落定,两位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上也默契地回放了这位影后的获奖之作:
《夏日最后的玫瑰·重制版》。
她多少年前折戟的梦想,时至今日,终于在施莺莺的余荫下得以重圆。
新晋影后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施莺莺的神情,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哽咽道:
“我懂了,莺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对不对?你永远都这样,做完好事从不留名,甚至都不给别人报答你的机会。你帮过的人何其多,对我而言,虽是救命之恩;可对你而言,不过日行一善而已。”
她话音落定后,终于挣开了旁边的人拉住她的手,踉踉跄跄扑到施莺莺身边,险些当众为她屈膝,却被施莺莺扶住了。黑发黑衣的少女将她引到自己身旁,温声劝告的声音响彻全场:
“分明是你在自救,在努力,在不言放弃,对抗命运。若你不自救,那我再做多少事也不会有用。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你的心。”
两人双手交握之下,施莺莺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