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天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声音,因为这位异国公主根本就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的迹象,惹得他瞬间心头火起,怒道:
“希帕蒂亚,你有听我说话吗?”
希帕蒂亚不易被人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眉,将手中厚厚的典籍又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应和道:
“原来是这样啊?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只可惜我听不太懂。”
她身为一国公主,见过的想要通过攀附她进入皇室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男人通常都有个很明显的特征:
特别喜欢揪着芝麻大点的小事高谈阔论,并在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迷茫和崇拜的神情后,继续信心大增地一个人把独角戏唱下去。
别看“龙啸天”这个名字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入,但希帕蒂亚凭着多年来和
这帮狗男人们周旋得出来的丰富经验判断,他其实也是这种人。
果然,希帕蒂亚这话一出口,龙啸天脸上的神色便从洋洋得意变成了饱含同情的怜悯:
“哎,没关系,希帕蒂亚,我就知道你们女人听不懂这个。但我看你好像还很喜欢这些学术知识的样子,不如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听,就把我叫来给你继续讲课如何?下次我一定给你换个简单点的。”
希帕蒂亚只恨不得用手里的这本大部头狠狠地把自己敲进桌子里,或者干脆敲出个时空隧道来,把自己送回几天前,刚见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时候也行。
这样她就不会被他状若无意展露出来的“丰厚的知识储备”给震住,允许了他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行为,从而给自己招致了个甩也甩不掉、骂又骂不得的超级麻烦。
可希帕蒂亚又不能真的这么做,毕竟这个名字怪、人也怪、反正由内而外没个正常地方的家伙,还真的能带来时时令她大吃一惊的东西。
——人的人的知识结构是有层次的,由简单到复杂,由浅入深,就算是天才,也必须要经历一个入门的过程;而当有着这样的知识结构的人,将他们掌握的知识再传授给别人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遵循着以往的顺序,并且无法传授在这个知识结构之外的东西。
说得更明白点,就是一个化学家在教学生的时候,肯定要先从元素周期表开始,并没法讲圆锥曲线。
但龙啸天怪就怪在这个地方:
每当希帕蒂亚觉得,她已经听够了这些简单的东西的时候,龙啸天就又能给她讲述完全不同的、独立于上一个知识框架的东西。
短短数天内,他们的谈话范围就已经包含了雷电的利用、圆锥曲线的算法、化学元素、立体几何……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的讲述半点正常的知识逻辑都没有,一会儿跳到东一会儿跳到西,可希帕蒂亚却从中感受到了某种自成体系的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独立于现有的知识体系的巨大框架,却又与历代的“天才”和“英雄”们带来的知识,有能对起来的地方!
在这种体系之下,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的龙啸天,就已经能提出很多超前于时代的构思来了,那如果她能学到这些知识的全貌呢?
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为了获得更多的知识,希帕蒂亚决定继续忍一忍……
不,她有点忍不住要打人了。
希帕蒂亚不想听什么“元素”、“稀有气体”的知识,纯粹因为她自己已经在私人实验室里,偷偷把这些违背现有炼金术的东西给总结了起来,她想听更难的。
结果刚刚那一句弄巧成拙之下,龙啸天连最起码的东西都不再讲了,甚至开始给她讲起了笑话,好“逗她开心”!
在龙啸天的夸夸其谈中,希帕蒂亚的脸都青了一半,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来追求她的不学无术的家伙给赶走。
最后她做了个痛苦的决定出来:
祸水东引。
她刚看见窗外似乎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一跳而过,按照这个速度,龙啸天除非是个长跑健将,否则是万万不可能抓住它的。
希帕蒂亚灵机一动,便故作欣喜地指了指窗外,还不忘压低声音以免打扰到周围被龙啸天弄得不胜其烦的人:
“哎,那里刚刚好像有只猫跳过去了!”
龙啸天刚刚抛弃了搞到手的、“万无一失”的梅丽娜,正全副身心都放在美丽而富有智慧的希帕蒂亚身上的,一听这位素来除了知识外无欲无求的公主也有想要的东西,立刻挽起了袖子自告奋勇:
“我这就去给你把那只猫带回来,只要是我的女人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有!”
龙啸天话音刚落,希帕蒂亚剩的一半脸色也青了起来,跟她的头发颜色都快融为一体了。
她强撑着最后的风度目送龙啸天出了大门,立刻书也不要了风度也不要了,甚至提起裙子拔腿就跑,好好一个醉心学术的研究者硬是被龙啸天给逼成了跑步能手,就她目前逃跑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来看,去当个骑士只怕都绰绰有余。
只可惜常年待在实验室里的希帕蒂亚果然体力不太好,她好不容易跑到了个荒无人烟的亭子面前,还没喘匀气呢,就看到了一副令她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依然觉得震撼不已的景象:
她的面前,有一片浩瀚的星空。
这分明是只会在吟游诗人的琴声里,在几乎都要被遗忘了的远古传说里,那些有撼动日月星辰的力量的占星师,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而占星师这个冷门的身份,也早就因为太看天赋——或者说只能看天赋——而断绝了传承,可为什么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这几乎都要消失在时光洪流里的壮美的景象,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正在希帕蒂亚心神激荡的时候,有一颗小小的星星脱离了轨道,直直向着希帕蒂亚漂浮了过去。
希帕蒂亚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这幅星图的时间太久,把它给看出问题来了呢,一时间她的脑海中转过了不下十种的赔偿方案,但所有方案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前提:
不能跑。
就算占星师的相关能力已经没人知道了,饶是知识面如此广播的希帕蒂亚,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接住了这颗星星,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她不能离开——
这或许是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上唯一的占星师了!
于是她对着这颗脱轨的星星张开了怀抱。
希帕蒂亚都做好迎接强光和冲击的准备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颗星子好像并不是不受控制地从星海中脱离出来的,而是被人操控着送到她面前的。
还带着一点暖意的星辰,乖巧地停留在了她的胸前,照亮了她水波般温柔的深蓝色长发,也照亮了她胸前熠熠生辉的宝石胸针:
在这昂贵的首饰上,倒映出了坐在亭子上的一位黑发少年的身影。
说实话,希帕蒂亚已经被龙啸天搞得对“黑发”和“男性”这两个组合在一起的词汇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可她不愧是希帕蒂亚,被誉为“智慧女神亲吻过的人”,在细细凝视了那道人影好久,她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扬声道:
“我就知道占星师该是这样的漂亮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希帕蒂亚!”
被叫破了身份的施莺莺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她就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能看破她的身份,那么这位从头到尾,都在龙啸天的后宫团里,占据了不可替代的“锦囊”位置的公主,便一定是头一个。
于是她也转过身来,在浩渺的星海后对希帕蒂亚伸出了手:
“‘先知者’,‘尤得智慧女神眷顾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施莺莺。”
“我知道你,你是第一世家的现任族长。”希帕蒂亚略一沉吟,便想起了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便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占星师,请告诉我,这片大陆的命运如何?那些来自异界的英雄,那些脱轨的星辰,是会带给我们泯灭还是新生?”
两双手穿过星空交握在一起,漫天星空都是她们腕间的烁烁宝石,而这位强忍着反感也要与龙啸天周旋以获取信息的公主,在这一刻也迎来了自己脱轨的命运,因为施莺莺对她许诺了:
“他们什么都不会带来,希帕蒂亚,因为我会给他们敲响丧钟。”
——与此同时,龙啸天也找到了那只白猫。
然而与他想象中的猫咪不同,他在刚看见这只猫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头畜生,而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