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把刀时,他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事,眸中情绪在忽然间变得莫测起来。
江昭正在竭力地发现骆俞的“真面目”,“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又不来找我?”
骆俞的手插\进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望着被递到眼前的手机,江昭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抬眼看向骆俞,眼中满是茫然。
这个动作让他眼里极力积蓄起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谢明熙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他眼角轻轻碰了碰,如蜻蜓点水一般,完全没用上力气。
很快,他的指腹也变得湿润起来。
“抱歉,我不该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对你做出那些事。”他凑近江昭,面色仍然是冷淡的,却莫名从中透露出一股温柔来。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回了。”
“只是你没有收到。”
闻言,江昭下意识低头朝屏幕上看去,果然在上头看见了骆俞给他发的消息。屏幕上悉数是骆俞的回信,挤满了字。
他却一条也没有收到。
难道说,是因为他在鬼宅里头,所以收不到外界给他的消息?
骆俞道:“你的手机还在我那,如果你想用新的,我便把旧的丢了。”
“做得不好的事,你说,我改。”
江昭哑然。
骆俞的态度好得过分,分明一个月之前还凶巴巴地威胁要他不准动,现在却忽然间像条不会说话、只知道对主人摇尾巴的狗狗。
“雨快停了,我们等下便走。”骆俞收回手,另一只手也在同时伸了出来,想要像之前一样牵住江昭。
后者躲了过去。
骆俞动作微顿。
江昭硬着头皮道:“威胁解除了,接下来我会自己走,不需要你。”
他咬牙,抬头恨恨地看向骆俞:“我讨厌你,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同行。”
一刻钟前,还乖得任人拿捏,靠在他怀里满眼泪光的青年霎时变了。近乎于无理取闹地瞪着他。
骆俞停在半空的手轻轻动了下,下一瞬,他勾住江昭的腰,几乎是在瞬间,两人间的距离便所剩无几。
一个吻落在唇上,蛮横又不讲理。
一吻毕,骆俞同他头抵着头,近乎无声道:“我不讨厌你。”
他说:
“我爱你。”
江昭面颊滚烫,在这样的攻势下完全做不出抵抗,花了老大一番功夫才伪装出的嫌恶模样瞬间便溃败。
他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骆俞一片认真的眸子,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关键时刻,他想到了只差百分之一的剧情完成度,狠下心用力把骆俞推开,又冷冷地看着他。
“我说了,我讨厌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讨厌你。”
他不知,从骆俞的视角来看,他面上绯红未褪,鼻尖红润的可爱,尤其是眼中满是莹润的水光,明明狠不起来,却偏要学着旁人凶狠的模样,露出一口看似尖利、实则几乎不会留下痕迹的牙来。
哪里是生气,分明是突然被亲之后的恼羞成怒。
骆俞的视线在他身上梭巡,目光顺着他的肩头下落,在看见微微发颤的指尖时一颤。
两只鬼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他心中的惊愕与害怕不可谓不多,只是被那最后的、仅剩的一点完成度钓着,强行给压了下去,装成无动于衷的模样。
骆俞想。
江昭想走。
他想离开了。
离开哪里?是这里,又或是他?
脑海中浮出了谢明熙死前说过的话,他说:
——“从现在开始,没人能困住你。”
他将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咀嚼,最终才从字里行间又看出了一行字来。
这个“人”也是包含了他的。
谁也不能阻止江昭。
包括他。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脑中说着,他想走,那便让他走。
他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欲困住江昭?
可他不想放手。
灵魂在此时似乎撕裂开来,一半想让江昭走,而另一半却冷漠地说着不行,江昭必须留下来。这两半撕裂开的灵魂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不相上下的厮杀,直至持反对意见的那半灵魂无意往外瞥了一眼。
……江昭在哭。
他的灵魂蜷成了一团,无助而又茫然地哭泣着,像个被抛弃的孩童,站在举目四望却始终找不出一丝熟悉的黑暗中哭泣着。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坠落,像是一滴又一滴滚烫的岩浆。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后罕见的、近乎于无措地伸出双手,想为他擦拭眼泪,却被这个哭泣着的、雪白的灵魂躲了过去。也正因此,他只能用灰暗的双手极力去捧住那些不断往下掉的眼泪。
滚烫、温热、咸涩、湿润。
这些眼泪在触及他的灵魂时灼烫了他的双手,火焰顺着手臂往上攀爬,将他焚烧殆尽,只剩残缺的躯体,仍执拗地望着眼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雪白灵魂。
好像一直是这样,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辨别出江昭。
世界是灰暗没有色调的黑白电影,江昭却是里头唯一的、鲜活的色彩,他囊括了所有明亮温暖的色调,却并不脏污,而是如新雪般白净。
他喜欢的也是这样不同的江昭。
可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无论江昭如何,他始终是爱他的。
这道雪白的灵魂用滚烫到极致的泪水将他淹没,他便被一点点腐蚀,直至最后剩下一堆灰烬。
灰烬中似乎有什么。
另一个想让江昭走的灵魂走了过来,从灰烬中捡起了些什么,在袖口处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直至最终重焕荣光。
那是他的真心。
被另一个他送给了江昭。
雪白的灵魂终于停止哭泣,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藏陷入沉睡,眼角尚且挂着湿润的泪痕。
不论是他,还是另一个他,他们在此时终于承认了对方的存在。
灵魂的他。
现实的他。
——他们共同伸出手,为江昭拭去眼角的泪痕。
“别哭。”
他说:“你想走,——我让你走。”
准备着骂他的江昭一顿,有些茫然的看着突然改变主意的骆俞。
他是很想走,但却不是离开这栋宅子,而是离开这个世界。
正当他的情绪低落时,骆俞忽地倾身抱住了他。
几秒后,一声钝器没入□□的沉闷声响突兀响起,江昭瞳孔骤缩,面上是止不住的惊愕。
他的手开始发颤,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
他手心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把锋利的音匕首,上头沾满粘稠的鲜血,不仅如此,他的手心满是鲜红,前襟的衣服上更是止不住地晕开一片鲜红。
而被匕首划破的一方,赫然是一步之遥的骆俞。
江昭指尖剧烈哆嗦起来,发抖的手拿不稳尖刀,刀刃朝向地面,直直堕入地面,锋利的刃面一下便切割开了地板,笔直地插\入地板。
这把匕首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划分开了他和骆俞。
江昭满眼都是鲜红的血,甚至无暇顾及其他,更不知道这把匕首是什么时候被递到手中的。
反应过来后,他慌乱至极地抬头看向胸前晕开一大滩血迹的骆俞,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