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尘埃

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2588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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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社会上出现了很多的声音。

有人感慨天灾无情,有人指责官宦酿祸,还有人偷偷议论,灾难和大坝有关系。

有人在电视前痛心疾首,有人在网络上愤慨发问……

无可否认,上帝无心的一抖震,改变了无数人的生命轨迹。

訾砚青的离世,是全家人心尖的一根刺,谁都不愿提起。

人走得干脆利落,连遗书也没留下一封,火化后便是公墓的永住民,偶去扫墓探望,大家都有约在先,只说好事,不掉眼泪。

这十年,对訾岳庭而言就如弹指一挥间,能回首的事情寥寥无几。

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不痛不痒。生活没了激情,只剩单调的一日三餐和朝九晚五。城市没了色彩,只有秃噜的树枝和干硬的柏油路。

从前他有家,有姐姐,有妻女,还有梦想的暖巢,后来他什么都没了。

苦心经营的婚姻沦为一滩泥沼,他好不容易走完了前段旅程,却苦于再找寻不到那种灵光乍现的感觉。

或许艺术家本质是自私的。所有他们经历过的感情,见过的人,走过的路,都不过是灵感的祭品。一旦灵光褪去,就会失去原本的色彩。

回首人生,訾岳庭觉得自己的这十年根本一事无成。

直到老天让他遇到她,他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曾经熙来攘往的迴龙街已不复旧貌,商贸城的天花板七零八落,只残存着破败的地基石柱。两人手握着手,步行在老城的断壁颓垣之上,黄泥路面尚有洪水冲刷过的痕迹。

唐家山堰塞湖泄洪时,浩浩荡荡的洪水过境,早已将整个县城洗劫一空。他们脚踩的砂砾中,有景家山落下的石块,也有上游民房碎裂的水泥墙屑。

震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北川又发生了924特大暴雨洪灾,泥石流将刚建好的临时安置板房冲垮,灾民们再度深陷水火,原本的重建规划也被这场暴雨截断。放弃老县城,异地重建,是保留下北川这座城的唯一选择。

比灾难更可怕的,是人们开始对重建家园失去信心。

天知道下一次暴雨后,又会有多少座山体滑坡,多少河道溃决,多少人丧命。

当时,权威媒体曾进

行过报道,心理学家也发出过警告和预测,如果不对幸存者、亲历者、救援者进行及时的心理干预和疏导,半年后将迎来灾区自杀行为的高发期。

訾砚青留在北川,连续采访了三个多月。她坚持不懈地跟踪报道灾区情况,发表了十数篇笔锋犀利的稿件,披露出多家豆腐渣工程的承建商,并直指某些部门官员以权谋私利,罔顾群众的生命安危,当地领导怕丢乌纱帽,迟迟不敢上报真实遇难人数。

这些报道最初激起了不小的水花,也得到了很多灾民的支持,但是很快,情况有了巨大的转变。

震后的第三个月,北川一位基层干部因不堪重负自杀。

新闻在网上引起极大震动,报道描绘了他的生前轨迹,这位基层干部不仅在地震中痛失了妻儿与住所,震后这三个月,他一直在一线抗灾抗洪。是外界的指责,工作的压力,以及信念的摧毁,最后让他不堪重负,选择走向死亡。

然而,这只是黑色诗篇的开端。

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名、第三名自缢者……当第三名当地干部自杀时,舆论的矛头对准了訾砚青。

指责与负面评论像鬣狗一样飞扑上前,啃食这块新鲜剥皮的猎物,如同对待每一位曾置身于漩涡中的人。

她写的的确都是事实,可那又怎样?

她可以不在乎外界的声音,不在乎受到质疑,但她在乎自己的信仰是否受到了侵犯。

訾砚青同样也陷入那座黑暗迷宫,最终也没能走出来。

压垮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千斤之石。让一个人从苦闷、焦虑走向抑郁,到最后失去生存渴望的,很可能只是一粒石子。

一粒落在了窄口瓶底,乌鸦怎么也啄不上来的小石子。

它让你困顿迷惘,让你质疑自我的存在,让你至死都不得其解。

走到老城的纪念石碑前,林悠问他:“如果现在地震来了,你会救画还是救人?”

訾岳庭没有犹豫。

“救人。”

他看着她,苦笑,“因为我一幅画也没有了。”